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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且看，那座大营之后，便是南郑城……”
顺着文聘马鞭扬起的方向，贾政伸手在额头搭了一搭，远远眺望。
此处离南郑城还有着些距离，这场外，眼下还剩着张鲁军的最后一座大营尚未拔除。
从成固县出发到这来的一路上，贾政接连收到捷报，自是心花怒放，若非还残留着丝丝理智时时自我警醒，简直就要得意忘形了。
一干兵马入了文聘提前扎好的军营，贾政不顾手下众将劝阻，坚持要出来观阵，这才有了文聘在一旁，既为了护卫，也为了向这贾黑脸讲解各处情势。
贾政凝神看了许久，这才回头看向文聘，问道：“仲业，我此前给你送来的消息，可收到了？”
“收到了。”文聘几乎不假思索便应答，看向贾政的眼睛带着些笑意，“主公的谋划，聘今日才算彻底明白，端的好算计！”
贾政点了点头，“可做了什么布置？”
“主公，”文聘脚下一动，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指着几个方位，说道：“自击破张鲁屯在城外的几个大营后，聘便四处察看……以备应对主公给张鲁送出的那则‘奇计’，以聘观之，若是张鲁用计，应当便从此处出击。”
文聘说着，又抬手指向另一处，说道：“虽然主公有了那个妙计，但聘以为，若要张鲁的米贼军大举出城，却还不能一起手就打回去，最好还是后撤一段距离，比如要到彼处，方才大举反击，便有望猎取最大的战果！”
听了文聘的话，贾政忍不住把眉头皱了起来，也把眼光在他所指的两个方向来回打转，脑里转着文聘的这句话，心内也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似乎更有道理些，便一时大感蛋疼起来……
若是容得火牛跑得远了，自己这边说不定便要承受一定的战损了，关于这个，心黑的贾政皱了皱眉，倒也觉得一将功成万骨枯，没太所谓了。问题是，若是跑得远了，这群奔牛可就没有初一跑出，便被射回的壮观了……
“主公。”文聘再度恳切地拱手说道，“若是依主公所想，敌军未曾大动便发动反击，他们还是有很大机会关闭城门……况且，便是牛群回转，若非开阔的平地，跑不起来，这些畜生便其实威胁不大了！”
贾政本来还想黑黑心，压下文聘的建议，听了这话，品味一番，越想竟越感有理，终于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文聘的布置，又看了几眼，问道：“可还有其他布置？”
“有的。”文聘指着远处，说道：“那一处最为可能应敌，已经布了陷坑绊索，而我军已备了三千人兜至那一处，若大战打起，彼等便可快速响应，入场厮杀！”
“倒也还算稳妥。”贾政点了点头，肯定了文聘的布置，又询问了其余的几处，文聘都是布置得井井有条，这才放下心来，只不过同时肚内又泛了些酸水起来。
如今的文聘，相比于当初从上庸的监牢中放出来时，倒是意气飞扬，已经开始颇有大将风度了，甚至战场上的一些布置，已经颇能想到了贾政前头，让他心内都生出些许妒忌来。贾政倒是隐约忘了，便在两千年后，其实他也不过一个写书人而已。
文聘的一应布置都已经到位，接下来的事儿倒显得简单起来，便是等待兵力进一步收缩，逼迫南郑城中用出那条奇计了……
贾政又上马转了数地察看，由于并未深入，倒是没发生原来历史上几百年后某天策上将遇到的野路遇敌的戏码，便又到沿途遇到的几处驻守在最前的营地口头勉慰一番，终是又想起一事，对着文聘问道：“如今这样的相持情况，以你看来，何时会决战？”
文聘笑了起来，说道：“眼下我军围城，正如绞索绕颈，若是张鲁再不作应对，少则四五日，多则七八日，我军便硬攻也破城了！以聘观之，张鲁之动，当在这一二日间！不过……”
“不过什么！”冷不防又听到一个转折，贾政一时都有些不耐起来，稍稍瞪了文聘一眼，“你这文仲业，话就一次说完好了！”
文聘拱了拱手，脸上仍是笑笑，心知这贾黑脸只是佯怒，“此前主公大部兵马未到，聘还不敢大举进击，如今兵马已足，便调兵故意露个破绽，也可以诱敌以动！”
“你这是要做善动敌的上将了……”贾政近来倒是也好生翻过一番兵书，对兵法上的诸多要点记忆更深，想起了孙子兵法上兵势篇的说法，看了文聘一眼。
文聘先是被他一瞪，这时又听贾政这般说，心内一时有些忐忑起来，不由得低声说道：“聘惶恐……”
贾政却是忽然大笑起来，朗声道：“你这人思虑也足，就是过于谨慎。放手去做吧，有我坐镇，又复何虑？”
文聘倒是有些意外，而意外之余，又有些感动，应答一声，就在马上又向贾政拱了拱手，欠了欠身。
贾政扬起了马鞭，一打马，径自回营去了。
南郑城中，临近城门的营地，由于这几日征调来诸多耕牛，不时有牛的哼声响起，更有着些牛粪的味道。
“大兄！”
见着张鲁带着一众侍从前来，张卫抢先走了过去。
张鲁点了点头，见自己这弟弟用心做事，倒也宽慰了不少。
杨松跟在张卫后头，也走了过来。
不待杨松说话，张鲁先开口了：“庄之，你一介文士，便安坐府中理事即可，怎地也过来了？”
杨松正顺手提衣袖擦着脸，闻言忙拱手道：“师君大人，杨松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何处去不得？”
张鲁听他这般说，不禁长叹一口气，说道：“得你为臣，我张鲁何德何能？”
一旁的张卫没好气地瞪了杨松一眼，却是没再发作。
杨松拱了拱手，便又说道：“师君大人，你既然来了，正好有个事情，我和仲师大人却是拿不定主意……”
张卫哼了一声，说道：“大兄，我想起那书上说，田单当年反攻，城墙上可是多开有孔道，这才一时纵出许多牛出去……若是就从现有的城门出去，可也一时赶不出那么多牛去！”
张鲁听罢，却是看向了杨松，问道：“庄之，你为何不同意公则（张卫）的说法？”
杨松仍是恭谨地欠身，说道：“师君大人，仲师大人想法也是好，只是如今上庸贼兵围攻正急，如果我军孔洞开时，敌方来袭怎么好？况且……”
说着，杨松眼珠子转了转，“所谓‘未料胜先料败’，虽然此计多半能成，然则万一不成，我军仍是可以据城坚守！”
张卫闻言颇为不耐，杨松话音刚落，便即驳斥道：“既然用了这计，便是像当年淮阴侯韩信一般背水一战的做法，若是不成便但有一死而已，如何前怕狼后怕虎的！”
张鲁却是狠狠的瞪了张卫一眼，喝道：“噤声！”转头看向了杨松，张鲁又是点了点头，说道：“总是庄之你考虑得周全。”
得到张鲁的肯定，杨松连忙又一躬身，“师君大人，谬赞了！”
张鲁略略提着衣袖掩鼻，随意走动，问道：“这用计的牛只，可征调够了？”
杨松小步跟着，说道：“仲师大人四处征调之下，已得有五百头，足够了。”
张鲁点点头，张卫倒是不吭声了，也跟着走。
张鲁又看向了相去不远的兵营，问道：“城中兵士可堪使用？”
杨松仍旧跟上，说道：“师君大人大可放心，已赐下酒肉银钱，将士们士气正盛！”
张鲁又点了点头，却是循着石阶，踏步上了旁边的瞭望楼，远远看向城外，回头看了杨松和张卫一眼，问道：“可想好何时出击了？”
杨松动了动嘴巴，却是一时没想好怎么说，便听身后张卫开口了：“这火牛计，打的便是出其不意，最好便是敌军密集进军时……大兄，近日里那上庸贼兵连连得手，嚣张得很，估摸着很快就要来总攻了，到那时便可趁隙而出，把彼等杀个落花流水！”
听着张卫说完，张鲁又看向了杨松，便见他拱手欠身，笑着说道：“仲师大人说的不错，松也是这般想的。”
张鲁见状，倒也叹了口气，说道：“倒是难得你二人意见一致，那便照此做吧。”
“诺！”这一声，杨松和张卫二人倒是同时答应了。
张鲁有些神色复杂地看了张卫一眼，又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公则，你是我弟，又是咱们天师道的仲师，这乱世之中，我若是有个闪失，你自是下一任师君，却如何总是跟庄之置气？他辅佐的是我们张家，辅佐的是天师道，可不独只尊我一人。”
自听杨松献计以后，张卫对杨松的观感倒是改变了不少，特别是一同筹措这火牛计所要用的牛只、布料、油料以来，张卫眼见这个奸佞之名在外的干令祭酒处事颇为干练，心头隐约有些佩服，只是眼光上抬，又看到对方那似乎无时不刻都在谄笑的脸，心头又是一阵烦恶。
“大兄，便依你，只要这厮不再为恶，我便不再为难他就是！”
张卫低下头去，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