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卌集 冷子兴演说李四维

山岩尽美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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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一局输赢料不真,

    香消茶尽尚梭巡。

    欲知目下兴衰兆,

    须问旁观冷眼人。

    甄士隐隐居在姑苏圣恩寺,每日里与高僧大德谈经说法,甚是快哉。这一日,有家人来找,说是有一个故友来访,姓贾名雨村。士隐回府相见。

    二人自上次分别,已有六年光景未见。士隐问道:“闻得雨村在湖州出任知府,今日怎地有空前来?”

    贾雨村慨然长叹:“不瞒甄兄,自三年前新朝定鼎,我本想大展宏图。却不料被奸人构陷,现如此已是被参之身。两年前家妻亡故,我便担风袖月,游历天下。今朝回到姑苏,才晓得甄兄搬到这圣恩寺了。故此前来相见。”

    甄士隐安慰他道:“官场之中起起伏伏也是常有的,雨村也不可为此蹉跎。可有去处?”

    雨村嘿嘿一笑,闭口不言。

    甄士隐了然,思索了一会说道:“兄可知那扬州都转运林如海?”

    贾雨村说道:“怎地不知,在任时也曾见过一面。果然是丰神俊朗探花郎。”

    甄士隐呵呵一笑:“我这正有一事,难得雨村前来,若不嫌弃,便帮我办了吧。”

    贾雨村俯身问道:“何事?可与那林盐府有关?”

    “正是如此,想那林盐府有个女儿,与我家英莲相交甚厚。痛惜林夫人,生产时心悸发作,香消玉殒。(为贾敏一哭,产子譬如鬼门关。犹豫良久,心痛难捱,只得一笔带过。李想拜别师娘!)生前夫人曾言到欲聘一西宾教导女儿,可巧,雨村兄就来了。不知意下如何?”

    贾雨村细细思量后,欣然同意。甄士隐留他住了几天后,取出一封书信言道:“林盐府聘书在此,兄可前往。”

    贾雨村大喜,被参时抄家殆尽,此时正是难以为继时,若能在林如海府中勾留,不愁没个前路。

    到了扬州,林如海果然欢喜,留下他做了女儿的西席。妙在只有一女学生并两个伴读丫鬟,功课不限多寡,那女学生偏又天分极高,故十分省力。

    这一日,府内来了夫人娘家人,贾雨村放了假,出府而去。

    行至智通寺,找了一个茶座,正饮茶观景时,忽听的有人笑道:“奇遇,奇遇。兄怎地在此?”

    急忙看去,却原来是旧相识,都中公共车马司的票务,家中还经营着古董行的冷子兴。

    二人久别重逢,雨村笑道:“真个是奇遇,老兄缘何到此?”

    冷子兴抱拳拱手说道:“因是岳家前来扬州销账,故此我便跟随前来。来来来,店家备上一桌,我要与贾兄畅饮。”

    二人闲谈慢饮,甚是相得。贾雨村问起京中故事,冷子兴哈哈一笑:“正是有二三事,与你那同宗有关。”

    贾雨村诶了一声:“人家是国公,纵是同宗,怕也认不得我了。”

    冷子兴嘿嘿冷笑:“所言差异。且听我慢慢道来,你可知我为何来此吗?四年前,我与你相识之时,我还在京中贩卖古董。有一日,荣国府内来了一个少年,昂然拜门而入。你道是谁?正是这林盐府的开山弟子,东风车行的主人,玻璃制器的股东,姑苏李想李四维。他一到京城,便联合工部、户部并五城司马开办了这公共交通,将那西宁王府的车行彻底打压。三年前,御笔点的探花,成就了师徒双探花的美誉。因避讳着师傅,他自称小李探花;工部和户部为了争他在金殿上打破了头。当今无奈,只好点他为中书省的七品都事,六部之中任他行走。现而今,更是朝廷的心头肉。原来那长芦盐场,也是他的手笔。啧啧,当真是奇人奇事。”

    “原本想着能和荣宁二府共进退了,毕竟他师娘就是荣国府的嫡女。却不料,宁府娶孙媳时,当场发作,硬是堵着花轿不让进门。

    原本以为这里面有甚私情,却原来是宁府大老爷贾敬的金丹出了岔子,炸的满府稀碎。天家震怒,夺了他的族长并国公,让他去城外的道观静养。太上皇却隆恩浩荡,下旨封了他家孙子名叫贾蓉的为族长,点了一个三品爵威烈将军,也算保全了脸面。那贾敬之子、贾蓉之父贾珍则去奉养父亲了。”

    “这下贾珍岂肯善罢甘休,与李四维结下恩怨,因此他也搬出荣国府。太后怜他孤身一人在京,身边就一个车夫一个侍从,赏了一处太上的潜邸并几个宫女。这小李探花可好,宅子收了,宫女退回还不算,又把荣国府的长女送去给太后。哈哈哈,这等人物兄可曾见过。”

    贾雨村心中一动,言道:“怪不得啊,我说我那学生一读到国之四维时就满心欢喜,却原来着落在此。”

    冷子兴哈哈大笑:“多少名媛闺秀都等着与这位李探花小登科呢,看来他师傅林都转早有安排。且说荣国府,自从李都事走了以后,又复了原貌,阖府上下安富尊荣,竟无一人运筹谋画。直到赦老爷的长子贾链,娶进金陵王家女,这才风气一变。那贾府的儿郎们,却退了一射之地。本来政老爷的长子贾珠,也中了二榜的进士,却不成想一年前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现在这荣国府,就是这王家的天下了。”

    “再说这敬老爷,炼丹前有一幼女名为惜春,怎可带去观中受苦。就托付给了老太君抚养。他家女孩都是好的,元春入宫服侍太后,留下这赦老爷的迎春,政老爷的探春和敬老爷的惜春围在祖母身边。更有政公的二公子名叫宝玉的,日夜在内帷里斯混,政公竟管教不得。一来太夫人宠爱,二来也是痛惜长子,因此上只好读书不好功课。常常有奇言诞语,可为大人一笑。”

    贾雨村把盏而言:“这等人物和那李都事一般,皆是阮籍、李龟年之流。非盛世而不出的人才。”

    冷子兴忽然言道:“我岳家此次前来,一是车行的账目,二是太夫人想念外孙女了。可怜她失去了母亲,林都转又无续弦之意,所以想要带回京中亲自抚养。”

    贾雨村恍然大悟:“原来今日来的就是你家。你可知,我正在这林府做西席,教导这位林小姐。”

    冷子兴大喜:“恭喜雨村兄啊。你可知这李都事有多少惊天的本事,你既然是他师妹的西席,不若就此一并进京,也好求个进身啊。”

    贾雨村心中自有了主意,与那冷子兴携手回了林府。

    来林府的正是林之孝与那周瑞。林之孝对林如海说道:“大人有何不放心的,慢说太夫人思念孙女心切,就是李哥儿也早早为小姐备好了住处。若不是奉旨去了北边,早就跑过来接人了。”

    林如海几年不见,显得苍老一些,眉心皱纹渐深:“岳母想念小女,为孝道我也该将小女送去,让怹得享天伦。只是,这结亲一事,我却万万应不得的。夫人虽去的急,我也深知她对小女未来的托付。只等小女长大,我便可操持办了。怎可再论亲事?”

    林之孝瞅瞅四下无人说道:“大人尽管放心,那不过是太夫人的念想罢了。我与李大人相识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情状。您书信一封言明即可。若不是此次李大人奉旨出边,查看军备,他早就跑了过来。就这样也把车船马匹收拾妥当,就等小姐上路了。与其让他们两个天各一方,还不如近水楼台呢。”

    林如海沉思了一会,想想自己那个劣徒,点点头说道:“也罢也罢,我左不过还有一任,到时也会折返京城。就让小女先替我尽孝吧。”

    当下唤来黛玉,言明去京城的事情。黛玉有喜有悲,泣声问道:“我一走,父亲便剩下一个人了,我怎忍心呢。”

    林如海安抚爱女说道:“玉儿不可如此,为父再做得这一任,便去京城述职。到那时,你我父女不就又在一起了。你那外祖母思念你多时,你也算是替母尽孝。还有,要约束你的师哥,不可让他恣意妄为?”

    黛玉羞涩的点头应允。

    次日,林如海寻来贾雨村,对他言道:“兄在我处淹留日久,今我小女将启程奔赴京城,兄可有起复的打算?”

    贾雨村大喜过望,问之曰:何处着手?

    林如海递交书信一份言道:“兄与我小女一同上路,至那荣国府后,寻我的二舅兄政公即可。小徒已经为兄谋划了一二,若是不出所料,他日就可与兄在金陵相见了。”

    贾雨村深感惊异,又不敢多问。几日后,便带着林黛玉码头登船,沿运河北上,奔赴京都。

    再说那林黛玉,就带着雪雁一名丫鬟,和乳娘王妈妈上路。雪雁问道:“为何将府中的女孩散尽,就我一个恐怠慢了小姐。”

    黛玉笑道:“哪里是散尽?自家的生意处多有缺人,正好让这些大的姐姐们去谋生活去。你是跟着我自幼长起来的,当然舍不得让你去了。再说,师哥那里已经将可人要了过来,就在贾府等着我们呢。”

    雪雁嘻嘻一笑说道:“那琮少爷怎能作罢。”

    黛玉看着自家的船说道:“师哥对我知无不言,我也知道荣府想将二姐姐成全给他,娘在的时候还能替他挡下这门亲,现在就要我去了。哎~~~”

    雪雁促狭的说道:“任凭她是天仙,也越不过小姐去。就算家来了,也要叫你声姐姐。愁什么?”

    黛玉闻言羞臊,起身追打。贾雨村等仰头看着那三层的船顶,叹息说道:“探花郎好手段,这船竟开的如此之稳,之快也是一绝了。”

    船夫笑道:“老爷们须知,这才是我们东风船航的内河运输,不过才三五条船。据说朝廷有意重开海运,到那时才是壮观呢。”

    原是一个月的航程,半个月后就到了京都。荣府来了七八个婆子并若干小厮,等在码头。黛玉刚刚下船,几家与李想相熟的人家就前来过礼,黛玉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奠礼,心中悲痛又舒心,忙问道各家姓名,早有名帖呈上,雪雁一一收好。看的荣府目瞪口呆,林之孝急忙来问,家里可有准备,若没有速去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