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二十八集 莫非王土乎?

山岩尽美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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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一丘常欲卧,三径苦无资。

    北土非吾愿,东林怀我师。

    黄金燃桂尽,壮志逐年衰。

    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

    常州府无锡县,近几日车马辚辚,行人不断,俱都是冠带头巾的士子。

    吴梅村坐在一辆车上怅然不语,任凭耳边鸹噪。说的都是如何要让顺王顺了东林之事。心中不禁冷笑,他可是至今也忘不掉当初那人把自己拉进考场,又背出考场的情景。

    一位友人言道:“他是顺王不假,可也是读书人。既是读书人,就该有胸怀天下的格局,为天下苍生鼓而呼!”

    另一友人反驳他道:“你怎知他就没有胸怀天下呢?一句收土归源就把你驳倒了!还是议论他的商税为妙,商贾之家本就艰难,创业难守业更难,哪个不是经过几代囤积才有的财富。怎能为了田园农家,就要收商家的税赋?我不服!”

    再一友人历喝:“田园农家?你可耕种否?二三亩自己田产还算好的,若是你家有着百亩以上,你就知道哪有田园乐趣?全是心酸汗水。每日里那些佃户不是出工不出力,就是百般借贷。偏生你还知道他还不上,若不是为了黎民苍生,谁肯借贷给他们去!唉~~~就这样辛苦一年,朝廷还要征税,那些税还不是被那群狗官贪墨了去!农家苦啊!”

    吴梅村听到此处,苦涩一笑,想起自己求学宁夏时,那些昔日的暴民是如何变成的辛劳农夫。那些振奋人心的言语,至今还在耳边响起:耕者有其田,土地税外,按田亩多寡收税,佃农、雇农均属于商业行为,按商税向雇佣者收取...。

    “梅村兄,你可是经历过宁夏大学苛责的。到时见了顺王,可要讨个说法!”

    别的还能不理会,这句话必须要解释清楚:“谁同你们说过我受了苛责?”

    “那你怎么被遣送回来了?”

    “哈!”吴梅村哭笑不得,忍了忍脾气,好言说道:“宁夏大学实行五年学制,第四年的学生必须要有一年的游历,我们称为实习。还要把这一年的经历写成论文,在论辩大会上当众宣读,接受讯问。各学科师长给你现场打分,过了及格线者方能毕业。

    至于说遣送回乡,那是宁夏大学统一安排的校车。一路上吃穿费用均不必负担,贫家子弟可安心返乡而不必担忧用度。至于我这样家中尚可的,自然也愿意和同学一起了。”

    “这...这些费用从何而出呢?顺王这是有收买士子之心的嫌疑。”

    “校车也是车行的,一路上我们还要帮着装货卸货,就算抵了车资吧。还有些算科的学子,帮着商家一路买卖,白坐车不说,还能赚上一笔。我等不通经营者着实的羡慕。”

    那些友人不在发问了,只是悄悄的远离了他一些。

    吴梅村心知肚明,只当看不见。眼神又飘向车外,清早市集中热闹非凡,一家家酒肆小吃都有人群涌动。

    忽然一个高个子的儒生映入他的眼帘,只见他驻足在一家酒肆旁,任凭旁边一位头戴帷帽的佳人拖拽,就是不肯走。仔细一看,不是他还是谁?

    眼珠一转,对车里的家乡友人说道:“我确是肚子饿了,此处多有美食,我先祭了五脏庙去。可有同去者?”

    友人都笑拒了他,只是让他别误了时辰到书院。他也不喊停车,用手一撑,就从车里跳了出去。先去买了些鱼干虾饼,又顺手要了两笼烧麦,这才拎着这些吃食靠近那身材高大之人。

    还有几步时,身旁有人不经意的就挡住了去路,他暗暗一笑,低声说道:“自在逍遥。”

    果然让开一个身位,他把食物一举说道:“我有菜品,君有酒乎?”

    那人看到他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小吴啊!你怎么来了?来来来,让我看看是什么菜。我给你说啊,这家的惠泉酒真是不错。怪不得有人说过自己喝个二三斤都不醉。”

    随即又扭过头给躲在身后佳人说:“宁夏大学的学生。想当年这小子差点饿死在考场,是我用酱猪蹄给救活了,害的我都没吃上。”

    那佳人这才不躲了,只是噗嗤一笑:“怪道林妹妹说你最爱吃猪蹄子,原来还有出处的。”

    这二人非是旁人,正是来无锡会东林的李想和宝钗。

    只见李想一身玄色儒装,更显得身材高大,也映衬的旁边佳人娇小了些。一手拎着一瓮五斤的惠泉黄酒,一手拉着宝钗挤出了人群,随便寻个茶摊,点了一壶茶几个萝卜丝饼,就着鱼干又喝起来。

    吴梅村也是素知这位王爷的,在宁夏时,光着身子下湿地河滩游水都见过他,这等路边吃喝实在不值一提。

    “先生,我此次论文还有一点没有想透。能不能给我说说?”

    “说说看,哪里让我们吴大才子困惑了?”

    “农税苛责为何屡禁不止?而偏偏缴税的却是薄田与无田者?还有,有功名就可不交税,是否公平?对比河套与江南,我实在迷茫,到底哪一条路才是坦途?”

    李想滋溜一口酒,又夹了一个烧麦,慢慢消化他的话。在此时的制度下,想做到公平怎么可行?读书人天然的优越性又怎可轻易击破?不经历一场疾风暴雨,怎能荡涤这些污浊?渐进式的改变,随着新一代利益集团的崛起,还是会重新回到老路上去。革命毕竟不是请客吃饭啊!

    可这些话自己想想也就算了,真要说出去做出来,恐怕自己真就成了闯王。不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先把小火苗点起来再说。

    “这个问题涉及到两个命题,一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正确性,一个是王土的广泛含义。

    先说王土这个概念,是他一家的吗?还是他只是个代表,即他代表我们拥有。解决这个问题后,才能说前面那个莫非。我们认可他的代表,这天下自然就是莫非王土。”

    话到这,李想就打住了。剩下不能在这里说。

    吴梅村也不是傻子,自然就想到后面那句不认可之后的意思。果断转了话题:“那您看东林行事如何?”

    李想呵呵一笑:“立意初衷都是好的,就是屁股坐歪了。还记得曾给你们说过阶级这个话题吧,他们代表的是谁,是哪个阶级,自己就先天的为哪个阶级说话。再说自己为天下就是胡扯,天下就你们一家吗?”

    吴梅村也笑起来:“天下之大,非是他们能看得到的。学生打算找几个想看天下的,一同回宁夏,也算是为学校添砖加瓦了。”

    宝钗却说道:“一贯如此的坑蒙拐骗,怨不得他们鄙视。”

    吴梅村不以为然:“薛师娘,读书人的事儿,怎能说是骗。不过就是同气相求呗。”说完自己都笑,不过就是换了个说法,还不是要和他们抢人。

    吃饱喝足后,李想才动身走去书院,这不过是顿早饭罢了。

    书院就在县城一侧,消化差不多时,也就到了门口,先欣赏了一番那副对联,说道:“看看人家的境界,别管做到做不到,起码说出去好听。我也想给咱们学校提个字了。”

    吴梅村自去登录,宝钗乘机问道:“何字?”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接过吴梅村拿来的册子,看了一眼格式,就写上庚子探花姑苏李想携夫人薛氏。

    宝钗心中自然甜蜜,紧跟着他进去了书院。

    负责登记的人却傻了眼,师长们去了无锡官驿接驾,这位怎么自己来了?赶紧派人去里面通传,又派人去告诉师长回转。好一番忙碌过后,才想起来无人作陪,这万一要是出了冲撞的事体,可如何是好?正急的直跺脚时,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一阵香风飘过后,出来四位佳人。

    一看见她们,那负责之人眼前一亮,连忙拦住她们说道:“柳大家可是见过王爷的?”

    “不错,怎么了?”

    “现今王爷已经自己进了去,我怕里面不识得他当面,或有唐突。既然柳大家识得他,不如就暂为接待一下如何?多谢多谢!”连连的作揖称谢不止。

    柳如是轻轻蹙眉,那王爷看似好说话,却难以接近,自己可不想被他身边丫鬟再捉弄了去。

    旁边转过一人,拉了她一把:“不过就是陪陪他,又有何难?你且指给我看,我去会会这位自成王爷。”

    柳如是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怕被羞,那就你去呗:“既然横波姐姐如此的说,就让那位王爷看看我们侠女的本色。”

    说话的是与柳如是并称八艳之一的顾媚顾眉生,号横波。

    一并前来的还有八艳之马湘兰和邢畹芳,因为年纪还小,自是跟着姐姐们身后。

    这四人一路行来,竟是熟人无数,一路上招呼不断。柳如是不耐烦起来,冷下脸子说道:“都围着我们姐妹做什么?难道你们不知庚子探花已经进了书院?”

    此言一出,那些士子才散去,纷纷转而相告。

    柳如是见了他们这副样子,很是摇头:“见识不明不说,还完全没个章法。不怪他看不上这里。”

    正说话间,吴梅村端着一盘无锡酱排打一边走过,邢畹芳提鼻子一闻,欣喜说道:“哎呀,正是我想吃的排骨。喂!那位士子请留步!可能给我一块?”

    吴梅村回首一望,心中突突一跳,只见淡秀天然,真如孤鸾之在烟雾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