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事露端倪

恶作剧之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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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盘香寺是距城外八十里去处的小寺,早年单家家主单公单荣堂还在世时与那儿的掌寺一叶道人交好,故常添香油例钱来往。而今单公与一叶道人均已驾鹤西去,却将这往来留给了身后儿孙徒弟。

    如今盘香寺的掌寺唤作空童道人,论辈份而言应是一叶道人的徒孙。但一叶道人向来是不重这类世俗羁绊的,不明事的只道他目下无尘,又因他闲散邋遢说他有辱道门清净,不成体统。却偏是这样不成体统的,单公最是喜欢。因为就连他,也是那么个‘不成体统’的。

    而今的空童道人倒是‘成体统’了,整日想着借与乡绅们交好之由,从单家诓些香油钱来。但好在他也不是那大奸大恶之人,只道为寺院着想数年来竟将这原南山巅上小小一间寺庙,扩建至本城内最具声明的宝刹。

    单家这头每年会挑个黄道日到寺内斋戒游玩,吃茶礼佛。平日却不怎么来往。只有那第四个孙辈,叫单誉的,偶尔还来瞧一瞧。说是斋戒,也不过就是在厢房里住两天,观观这南山山色镜湖湖水,避两天仕途经济学问。

    这空童道人最是巴结他,时常以祈福净体清耳目为由给他讲经念禅,实在也不过是要他掏两个香油钱出来罢了。但饶是如此,这里也只有一个空童道人,而在那纷繁冗杂的樊笼之中,可有成百上千,无以计数的‘空童道人’。故此这单誉还是隔三差五的就往寺里来,对家里说是斋戒,对这里就说是游玩来,左右也不害人,父亲不会过问太多。

    这一回,他于两日前收拾了几件干净衣裳,又带了随身小厮芸儿住到这寺里来。只说是来礼佛去去前日晦气,老太太也不疑心其他的便让他来了。而今他在寺里住了一日,正欲用过晚膳携芸儿游山玩水去。不料才出得厢房门,便见那空童道人从后院天井里过来,口中叫着‘四爷’。

    这空童道人今年已六十有三,生得一副‘鼠相’而今即便满头银发也盖不住那股市井气,却偏生是这寺中的掌寺,又和单丛书老爷有些交集,故不能得罪,只好陪笑着应付招呼两句。

    那空童道人像模像样与他客套几句,旋即便讲到了重点。说是这后院有水井一眼,原是全寺水源,而今盘香寺扩建又新添不少弟子香客,眼看着这眼井不再够了便只得再去寻一处水源取井。

    空童道人说道此处面露难色,似是不经意地显出苦相道

    “唉,我这小寺才建了木材,菩萨金身也未张罗,哪里还有剩余去取井噢。但不取又实在难过,想来四爷府里的井眼也是如此吧?”

    单誉听得他话里有话,面上未表,只笑道

    “这有何难,改明儿你捡老太太来的时候说予她听,还怕没有香油钱修井?”

    那道士还待开口再说什么,单誉已唤了芸儿上前来,只说叫他记下空童道人的话,回去回过老太太就把款子送来,也当是给五爷婚礼添点彩头求个顺遂。

    空童道人当下便作揖答谢,笑盈盈又问道

    “给五爷添彩头是要紧事,四爷您的彩头可什么时候添得?那城里的大家小姐官宦明珠您可都看不上么?”

    单誉一听这话,差点没翻出个白眼来,便连芸儿也在一旁吞声忍笑难受得紧,只求主子快些像个便利脱身,莫再让这牛鼻子老道士念叨了。四爷回头睨他一眼,旋即又强换一副笑脸向那空童道人道

    “哪里是我看不上别人,实在我这自身条件有限,她们看不上我到有尽让的。保不齐日后我也学我那大伯父,脱去名利舍一身臭皮囊换上粗布麻衣来陪你常伴清灯古佛。届时你我即是朋友,又是师徒相称岂不更好?”

    原那空童道人受了城中乡绅的礼,一心为乡绅女儿保媒。听来要个门当户对,又气宇轩昂的,头一个便想到了这单家的四公子。单家老太太本就为这个儿子的婚事糟了几年心,而今若是说成了这桩媒,好处岂非两头的?如此想着,这空童道人才欲趁机向单誉提起。

    而今瞧得单钰这般反应,想来是对说亲兴趣不大了。空童道人正欲开口再提,只道搬出老太太来总该不会出错。不料这时,又自山门外传来一声吆喝--不似市井小贩样的吆喝,仅是一声拽长了嗓门的唱腔,接上不明道理的唱词,似乎是什么诗的选段,听来到有几分出尘脱俗之意,只道

    艅艎何泛泛,空水共悠悠。

    彼时已近黄昏时分,寺内晚钟衬着这声喝到真有了几分道骨仙风之意,听得那单誉心生向往,便也不再与这空童道人纠缠,兀自向芸儿交代一声,只说仔细记下道长的话,改明儿回去回给老太太。

    芸儿听罢,只待摇头却又实在不敢逆了主子的意思,便只得硬着头皮留下绊住那空童道人打机锋,眼巴巴瞧着主子丢下他径直往寺外去了。

    且说那空童道人虽不甘心如此,却也不敢再继续纠缠。只得像芸儿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却也不知这小厮听懂了没有便随晚钟用晚膳去了。芸儿这才得机溜了出来,方一出寺门,便见自家四爷与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对面站着,正不知说着什么话。

    那芸儿本是个户主的,一见这情形,只道是这乞丐拦了自家主子的去路,当即便厉声呵斥道

    “哪里来的臭要饭,赶紧让开莫挡了路去。”

    那乞丐闻言抬头瞧他一眼,便笑着也不搭话,反等四爷先斥芸儿一句

    “好奴才,我还没说话你到先装腔作势起来。还不快快向金蝉道长赔礼,慢了礼数仔细你身上那张皮。”

    芸儿被这话弄得有些委屈,实在瞧不出这乞丐哪里像什么‘道长’,更不知这‘金蝉’是个什么东西。怎奈何主子发了话,便也只得乖乖躬身作揖赔礼。

    那乞丐见了,当即朗声笑将出来

    “好个户主的奴才呀,若当年单家公得奴才如此,也不必天天往这破道观里跑了。”

    芸儿不是个没眼力的,虽年纪不过十三,却也在单誉跟前伺候了四年有余。想这主子脾气古怪,脾性也孤傲,但对这乞丐如此尊重端得是不寻常。二者这乞丐竟提起单家公,那可是连主子都不得见过的老神仙人物,当即也不敢再造次,毕恭毕敬退去主子身后待唤。只听得善四爷又道

    “却如道长所言不差,但您所不知而今有那么些混人不必从前蠢钝,偏生捡那常人所不为的装扮。从前的扮作什么黄袍道人,化缘法师。而今的却都又扮起破衣烂衫,超脱尘俗之人来了。若道长这般同我回府去,难保我那见多识广的祖母和爹爹不致疑虑,更勿论还有我那肉眼凡胎不认得人的兄弟姐妹们。届时若再花一番功夫予他们说通,岂非反耽误了正经事?”

    那乞丐模样的人闻言,似若有赞同之感,却并不做反应,只卖关子般笑道

    “你这后生话随粗陋,道理到也不假。罢了,暂却无妨,你先随我去单府一趟,其余的我们再议不迟。”

    芸儿还未听懂二人话中含义,便听自家主子唤道

    “你去厢房收拾了东西再去向空童道人道别,就说府上忽有急事换回不便久留。连日打扰多有歉意,只待回府去禀明了老太太便将那铸井的银两送来,请道长不必担心。”

    芸儿一听要走,当即高兴得应声变去,只留主子与那乞丐模样的金蝉道长仍在山门外不知议论什么,但总归不必在这糊涂地方听那糊涂老道多话了。

    老道老道,唠叨唠叨。

    芸儿口中念着,待收拾完毕去向那空童道人辞过行再回山门外,却见已有马车停备那处。想来是四爷唤了车夫,这就连夜回城去了。

    只见那车夫端坐车头,手中扯着缰绳马鞭作势要打。芸儿忙喊了声四爷,只听那马车蓝色门帘内传出自家主子话音来,只叫他若办妥了事便赶紧上来。芸儿也不敢耽误,当即主仆二人乘马车沿路下山往城中回,一路披星戴月暂不细说。只待见得单家大门时,已是笠日。

    马车嘚嘚停在单府大门前,芸儿忙敛去睡意撤身下车,回头取了矮凳来搁在车下等主子下来。那单誉经一夜舟车劳顿竟也精神抖擞下得车来,回身又掀车帘唤道

    “道长可要先去拜过主母?”

    芸儿闻言,心道那金蝉道长模样邋遢散漫,如何见得老太太?

    正待想着,却听那车内一阵轻快笑声,随即便有人答道

    “曼说你这个人功利心强,不冤你。你却也不想一想,等见过老太太,岂非等着给你妹妹收尸?”

    这声音听来不像昨天在山门外见到的乞丐,加之话中内容着实令芸儿心下暗惊。到底是个什么人,竟敢这样同四爷说话,更勿论不回过老太太便进单府大门的。

    却只见那车内躬身下来一个男人,一席宽袖皂衣,白绦白靴,一把青丝束发端得一副公子模样。又生肌莹白润洒脱俊逸,煞是好看。听得四爷喊他金蝉道长,芸儿直吓得膝弯发颤。

    难道这青天白日家竟出幻觉不成?那金蝉道长分明该是乞儿模样,拉里邋遢不修边幅,说起话来一股子懒散模样。而今怎变得如此?

    却只见那金蝉道人下得车来,抖过衣袂回身瞧着单誉,眉目间竟有些得意神色。

    “贫道如此扮来,如何?”

    想来这四爷也是头一遭见他这般,当下竟有些无言,片刻后才道出两个好字。可还未待他把话说全,即时从那单府内跑出个人来,仔细一瞧却是管事的霍二。只听他喘着气,哈哈两声清嗓便道

    “四爷您可回来了,快去瞧瞧吧,九小姐被个什么厉鬼给魇住啦!老太太太太都去了,就等着你呢!”

    众人闻得此言,心下据是一惊,那金蝉道人旋即厉色道

    “莫非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