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阳关三叠,江南道

一梦当年人白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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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廿四,江南道。

    原本宁谧的树丛中早已人满为患,就连一些茶铺都收了摊,一来是怕经不住人潮的摧残,二来也想瞧瞧儒圣到底与常人有何区别。还有些精明之人拖家带口早早便占据了最佳观景之处,而后不断吆喝以高价兜售,毕竟在百姓眼里儒圣不如碎银值钱。

    陆机仍是书斋先生的打扮,一块竹席一张案几,其上还摆着一架筝琴,宁神香炉袅袅青烟,这位儒圣闭目养神,并没有在意此处的人山人海。

    一人从云端缓缓走近,潘安见状起身相迎,陆机依旧闭目。

    欧阳休从大鸿庐中走出,一头白发与白须飘逸出尘,素衣裹身未显朴素,见了潘安笑道:“多年不见,你却依旧风华正茂!”

    潘安笑着点了点头,这笑意让周围女子心醉不已,欧阳休瞥了瞥陆机,叹道:“时过境迁,陆机还是淡如当年!”

    书斋先生睁开了眼,并未起身,言道:“欧阳休,你可知我为何邀约江南道?”

    老者捋了捋花白胡须,坐到了竹席之上,问道:“莫不是想由此大兴儒道?”

    陆机轻摇头,淡然而言:“你还记得创立大鸿庐的初衷吗?”

    “陋室、儒生、质朴,只愿鸿庐扑满书卷气,只愿人人皆明圣贤礼!”

    陆机冷哼一声,怒道:“亏你还记得,如今盘阳里有位包监院只手遮天,大鸿庐亦开始替庙堂办事,你这庐主成了摆设?还是也想去分一杯羹?”

    老者长叹一声,素来淡薄的陆机邀约,想来也没什么好事儿。

    “大鸿庐来去皆凭本心,有人舍弃书卷捧起金银,有人食不果腹依旧坚定,这些强求不得!”

    书斋先生从袖中抽出一把戒尺,轻轻丢到了老者身旁,怒道:“其上一千零八十字弟子规乃我所刻,今日赠予你这个大儒圣!”

    陆机说罢继续闭目养神,老儒圣拿着戒尺陷入了沉思,潘安莞尔一笑,言道:“陆机这直性子与江湖剑客一般,您老别往心里去才是,瞧他这般喜怒无常的模样,哪有儒圣的样子,您说是不是?”

    潘安打着圆场,老者却是摆了摆手,言道:“我理亏于他,你不必替我解围,只是今日邀约于江南道究竟所谓何事?”

    玉树第一人神秘一笑,言道:“还有一人未到,您老先别着急。”

    老者有些惊讶,问道:“难道江湖中又有人跻身儒圣了?”

    潘安摇摇头,闭口不言。

    万千人潮见三位儒圣没了动静,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他们下一步的举动,有个前排小哥耳力惊人,言道:“我好像听他们说在等一人到此!”

    有些儒生沉不住气,言道:“当今天下真有能让儒家三圣久等之人?”

    众人都在猜测来者究竟是谁,但就算晋王到此他们也不会惊讶,毕竟在万千儒生眼中,这三人的份量一点也不比晋王差。有个头戴紫金冠的男子挤到了前排,以重金购得一处绝佳位置,与那叫静儿的女子一同瞧着儒圣模样。

    女子惊叹:“潘安的长相真是叫我也自愧不如!”

    “静儿,在我心里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三人踩着临近树干跃至人群之前,引得一阵咒骂,都言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如此抢位置也太过粗鄙了,而那男子也认出了陈玉知三人,喊道:“快滚,这里可不是你们该站的地方!”

    李溪扬与花骨立在原地,一袭青衫走到了陆机身旁,作揖言道:“陆先生,张玉蟾一战多谢相助,晚辈来晚了!”

    书斋先生又睁开双眸,一脸笑意立起身子,将陈玉知按在了原先自己所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欧阳休,笑道:“无碍,让某些人等上一等也好!”

    千百儒生震惊不已,最震惊的莫过于头戴紫金冠之人,没想到这青衫并不是在大放厥词,此时想想先前的讥讽与对方的大度,自己才是那个哗众取宠之人,静儿有意远离了男子一些,此举之意溢于言表。

    天下间竟真有能让儒圣让座之人,还是个如此年轻的后辈,实在叫人想不通透,而青衫的面容虽比不上潘安,却也胜过了在场所有男子,许多年轻姑娘都纷纷踮起脚尖,想一睹青衫风采。

    不知何人突然灵光一闪,喊道:“我见过他,他是陈玉知!青衫黑剑陈玉知!”

    人潮又轰动了起来,青衫黑剑乃是中原百姓心目中的战神,漠北与胡人的两大战役在说书先生的嘴里更为传神,如今早已人尽皆知,许多女子不顾矜持发出了尖叫,挤破头也想瞧一瞧传闻中的九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溪扬与花骨会心一笑,挺直了脊背,默默替兄弟感到自豪。

    陆机席地而坐,言道:“今日邀大家前来只想絮叨絮叨人生二字的真理!”

    欧阳修拿着戒尺笑道:“愿闻其详!”

    潘安朗声大笑,江南道之上浮现“人生”二字。

    书斋先生望了望天,继而对陈玉知笑道:“今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玉知无奈苦笑,三位儒圣听自己讲人生?只怕今日之后自己又得“名动天下”了,却也不知是福是祸。

    闻着案上宁神香,青衫捋了捋衣袖,双手抚琴而奏,一曲悠扬江南道。

    这曲子是当年母妃手把手教自己的,兴许是天理昭昭,入盘阳前再奏一次往昔筝曲,在三位儒圣的聆听下也算能自诩人间第一流了,真是无悔、无憾!

    “事有黑白对错,人亦叵测难分,不期而遇、不言而喻、不药而愈,便是有幸三生!”

    琴曲与话音悠悠传开,陆机挥手抹去“人生”二字,将青衫所认为的有幸三生久掷于空。

    所有的幸与不幸皆从一把承影剑开始,一载西凉一世情,许多画面在青衫思绪中流转,许多伊人在青衫眸中徘徊,他又言道:“情不自禁、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人生不幸亦余三!人生在世,何为最难得?徒手摘星、镜花水月,世人万千、再难遇我!”

    最有一言陈玉知默念于心。

    “小音,你看得见吗?”

    陆机立起身子,将这不幸送入九霄,言道:“我陆机虽不是剑客,却也知晓一往无前的道理,有些人注定没有一墙可靠,所以自己成为了一座山!”

    书斋先生与潘安相视一笑,两人齐齐朝天际柔声一言:“去吧!”

    二十四字聚于一团,流光直至龙虎山,张天师立于山巅窥伺江南道,却还未来得及引动山门大阵,便被两位儒圣一言所禁锢,整个龙虎山成了牢笼,张天师朝着盘阳而望,叹道:“天欲变幻,岂可挽之?”

    龙虎山光柱通天,江南道上亦可察觉,千百儒生为之惊叹,更将陈玉知所言之语刻在了心中。

    欧阳休已然知晓了陆机邀约的缘由,三位儒圣静静听完一曲阳关三叠,齐齐立于场中,潘安言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一曲阳关三叠令人折服,儒圣不过虚名、不过一场大梦黄梁,却还是你略胜一筹!”

    欧阳休捋了捋胡须,又瞧了瞧手中戒尺,叹道:“当一束光照进幽深黑暗,那这光便有了罪……也罢,也罢!”

    陆机这戒尺可不是白丢的,其中深意自然只有欧阳休能体会通透,他笑道:“陈玉知,今日儒家三圣送你一场造化,但盘阳之行的结果还得靠你自己去争取。”

    陆机、潘安、欧阳休齐齐抬臂,一息间江南道莺歌燕舞,绿草如茵。

    青衫跪于三人身前,言道:“我虽贪生,却不怕死,多谢先辈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