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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话音刚落，李莲花放下羹匙想问些什么，便听隔壁桌也在议论此事。
“真是可惜了，那婵妍姑娘身轻如燕、容貌一绝，去年一支折腰舞更是名动皇城。就连四皇子与八皇子也曾为了争睹她的芳姿一掷千金，还险些大打出手。”
“也不知何人这样心狠，竟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将她杀害！”
“是啊，我听说血流了满榻，透过地板渗到了楼下房间才被发现！”
“我曾听闻这青玉舞坊背后有相当厉害的主子，婵研姑娘又是舞坊的头牌摇钱树。我看啊，应是这位主子得罪了什么人，仇家动不了他，这才用他的摇钱树撒气。”
“我看未必是舞坊主子的仇家，婵研姑娘倾慕者无数，其中也不乏有家室的，有些宁愿散尽家财也要博她一笑。”
“你再看她的死法，那可是生生剥下一整张皮啊，不是对她恨之入骨，怎么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便拿去年四皇子妃大闹舞坊之事来说，若不是四皇子及时赶到，婵研姑娘的脸便保不住了！四皇子也因此惹得陛下震怒，罚了他两年俸禄，还打了四十丈呢！”
方多病从中他们的谈话中抓到了一些关键，身子朝着李莲花侧了侧，掩着嘴将嗓音压低。
“死莲花，此事或许与东盈皇室有关，我们去看看，也许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见李莲花颔首，方多病又看向小夭，“你去不去？”
小夭自然明白他们二人要去哪里，于是立马站起身答道，“去！”
青玉舞坊位于东盈皇城中心最繁华的街道上，是以婵研血淋淋的尸体被发现后，官府的人还没来，门口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三人赶到时，人群已经让出一条宽道，官差抬着担架出来，担架上盖着块白布，布面上被血染红，隐约能看出人形来。
担架有些不稳，晃动时便有半凝固状态的小血块滴下，落在下过雨还未干的地上，便氤出淡淡的一圈红。
空气中有血腥味开始弥散，在场人无不皱紧眉头。
青玉舞坊的人站成一排跟在官差身后走出来，有衣着鲜亮的舞姬，也有打杂的伙计，有泪流满面的，也有满脸无辜的。
最后面两个官差将青玉舞坊的大门用封条封住，开始遣散人群。
小夭用手肘碰了碰方多病，低声道，“我们好像来晚了。”
李莲花的目光从青玉舞坊的人身上一一掠过，有些疑惑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青玉舞坊的坊主为何不在其中？”
边上的青年男子听见他的话，朝远处努了努嘴，“看，那不是来了。”
小夭三人齐齐看去，只见街另一头，有个人身穿粉红衣裙的女子，双手捂在胸前，做西子捧心状，正在用一种极为娇俏的跑步姿势往这边奔来。
待她离近了，小夭才看清她的模样。
她的妆容极为精致，红唇黛眉，衣着鲜艳，却在一举一动中透出一股弱柳扶风之感。
她拦在带领青玉舞坊众人回官府的官差身前，捂着胸口喘息了一会，才用十分娇柔的语气道。
“官爷，这是怎么了，奴家今日身体不适才来晚了，出了何事？”
她一开口，小夭三人便瞪圆了眼睛。
方多病将头转向方才出声青年男子，悄着音问道，“兄台，他是……”
对方回给他一个，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
小夭眨眨眼，看向李莲花，鬼使神差地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他穿着粉嫩的衣裙，捧着心口撒娇的模样，不禁打了个激灵。
李莲花感受到她看来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无奈地轻咳了一声，眉头轻轻扬了扬，示意她继续看。
那官差的性子还算稳重，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后，语气有些迟疑的问道，“你是青玉舞坊的坊主，田娇娇？”
田娇娇面上带着些羞怯点头，“正是奴家，官爷，出了何事咱们好商量，莫要封奴家的舞坊。”
说着他看了一眼前方抬着的担架，看清血迹后惊呼一声，猛地捂住了嘴巴。
“啊，那上面是谁？”
他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转头数起青玉舞坊的人来，数了一半便开始惊喊。
“婵研呢？我的小婵研呢？！”
田娇娇下意识地看向担架，片刻后突然求助般伸手拉住了一个舞姬的衣袖。
面上想强撑起笑来，又笑不出，语气半是惊慌，半是质疑。
“殷殷，那是谁？那不是婵研吧，她是不是今日又懒怠了，你去将她喊下来，我要问问她发生了何事。”
那名叫殷殷的舞姬红着眼抽噎着回她，“娇娇姐，那是婵研姐姐，她……”
田娇娇闻言眸中瞬间噙满了泪，双手紧捂着胸口，看表情似乎喘不上气。
殷殷慌忙扶着她，哭得更凶了，“娇娇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一旁的官差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田娇娇，“你来的正好，省的我们去找你了，走吧，随我回府上听候府衙大人审问。”
眼看田娇娇的身子已经摇摇欲坠，殷殷看向官差满眼恳求，“官爷，我们坊主有心疾，可否开恩让奴家搀扶着她去。”
带人回府衙要紧，官差也不欲与她计较这等小事，便点头应允了。
待一行人彻底离去，周围的人群才渐渐散开。
小夭看着方多病问道，“我们要跟到府衙去？”
方多病白了她一眼，“我们好歹也一起出生入死过，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
瞥了眼四下无人，他压低声音，“这里不是大熙，亮出我的身份，也没人搭理我们的，此案我们只能偷偷查。”
李莲花看向被封的青玉舞坊，轻轻嗯了一声，“方小宝说的对，人证我们接触不到，只能从物证上下手。”
小夭挑眉，“都封起来了，我们怎么进去？”
方多病观察了一下青玉舞坊周边的环境，语气酸酸的揶揄她，“自然是用你新学的轻功。”
三人装作散步的模样在青玉舞坊周边徘徊，看准一个周边没人的机会，迅速运起轻功从二楼一扇窗户翻了进去。
小夭站定身体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用上轻功，感觉有些奇妙。
青玉舞坊主体是一个圆形的空心建筑，共有三层，中间空心的部分便是舞姬献舞的舞台，足足有五丈宽。
呈圆形将舞台环绕的，便是客房，每一间上面还取了雅名。
李莲花四处勘察了一下，顺着楼梯上的血迹寻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小夭照着门外的小牌匾念了一遍这间房的名字。
“共婵娟。”
“这就是婵研的房间了。”
李莲花点头，伸手推开门，便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直冲脑门。
三人齐齐捂住口鼻，踏进了房间内。
李莲花看向被血浸透的床榻，微微凝眉。
方多病走到窗边勘察有无破窗的痕迹。
小夭则是放下捂着口鼻的手，皱着眉浅浅吸了一口气仔细分辨。
“不对。”
她说完话，直接奔着床榻旁的烛台走去。
粉色的蜡烛燃了一半，蜡油干了以后凝固在烛台上还未来得及清理。
小夭将蜡烛取下，放至鼻端下轻嗅了嗅。
李莲花问道，“这蜡烛有问题？”
小夭神色凝重的点头，“这是特制的蜡，里面放了药，点燃后足够至人昏迷，并且麻木人的痛感。”
方多病捏着下巴缓缓道，“也就是说，婵研或许都没有感受到疼痛，就已经流干血而死了。”
小夭看向李莲花，他走到床榻边，正凝眸看着床榻的门柱。
李莲花斟酌着道，“或许……婵妍姑娘被残害后，还有意识，她醒过。”
方多病凑上前去看，只见门柱上有个血红的手印，应是从里往外抓的，所以不靠近压根看不见。
小夭闻言脸色变白了几分。
她行医百余年，血腥的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只要一想到好好的姑娘家，睡一觉起来，伸出手就能看见自己鲜红的血肉。
这种画面即便是想象出来的，配上这满室散不掉的浓郁血腥，也十分有冲击力。
感觉到胃里一阵抽搐，小夭立马掐断了自己的想象，强迫自己去想些别的。
方多病眼眶微红，语气中带着愤恨，“究竟有何仇恨，要这么折磨人呢！？”
他办过不少案子，这么残忍的，也还是第一次见。
李莲花抿着唇，沉默着将视线移到别处去找线索。
梳妆台上放了许多个五颜六色的扁圆的小瓷罐，李莲花挨个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的都是晶莹剔透的脂膏。
或许是因用料不同，所以每个瓷瓶打开时，都能闻到不同的香味。
李莲花拿起一罐看着小夭问道，“小夭姑娘，这是做什么用的？”
小夭上前接过，嗅了嗅，确认无误，用手指沾了盖子上的一点在手背上抹开。
她的手本就生得白嫩细致，抹上脂膏后，那一块肌肤却肉眼可见地更加光滑了。
“润肤脂，这是茉莉花做的。”
小夭将小瓷罐盖好放回梳妆台上，看见桌上整齐摆放的小瓷罐有些惊讶，“这么多润肤脂？”
李莲花垂下眼思虑良久，最后抬起头问道，“小夭姑娘，若是每日都用润肤脂擦身，大概多长时间用完一罐？”
小夭略想了想，“五日或七日吧。”
“只是这东西经放，通常不会买这么多放在家中备着。”
李莲花颔首，将小瓷罐上的铺子名称记下，“稍后我们去趟完颜斋。”
小夭点头，这点确实古怪。
从数量这么庞大的润肤脂来看，婵研定是十分珍惜自己皮肤的，但她死时身上却没有一寸皮。
很明显，凶手知晓她最珍视的是什么。
如此明白她的喜好，想必是熟人作案。
三人又将楼上楼下皆查看一番，这才打算离开。
便在此时，楼下传来了一阵很微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找了方便隐匿的位置躲了起来。
李莲花蹲在拐角处，眼睛盯着楼梯，便见人顶着一头钗环凌乱的发髻出现在眼前。
紧接着便是入髻的娥眉，与一张青红交错的脸蛋，接着露出来的便是粉红色的衣襟。
是田娇娇。
她不是被带去府衙问话了？
小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才恍然察觉他们三人已经在青玉舞坊中待了半天。
田娇娇拿着手帕擦泪直奔婵研的房间，也顾不上妆花的不成样子。
小夭看向李莲花，挤了挤眉心。
现在怎么办？
我们是走，还是看看田娇娇有没有问题？
李莲花想了想，对她轻轻点了下头。
这个田娇娇的身份太神秘了。
明明是个男子，却扮做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而这等稀奇的事情，在东盈皇城内，却没有人多提一句，显然都已习以为常。
他们三人进来之前也找了几个路人打听青玉舞坊的过往。
得到的消息便是不知何时起，青玉舞坊突然在东盈皇城有了些名气，彼时还是一个小舞坊，由田娇娇负责经营。
后来舞姿绝代的婵研姑娘出现，青玉舞坊摇身一变，成了东盈国最有名的舞坊。
从皇城偏僻的街道搬到了最繁华的街道上，舞姬跳舞价格也慢慢水涨船高。
尤其是婵研姑娘，她价格最高的一支舞，便数去年的折腰舞，足足拍卖出黄金千两。
就是这样纸醉金迷的青玉舞坊，田娇娇身为坊主，却不是日夜守在舞坊内主持大局，而是只有白日里才在。
就如方才若不是他赶来，官差恐怕还要废些功夫寻他，他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才会现身舞坊内。
李莲花眸光微闪，看向方多病，脸冲着外面扬了一下。
方多病神色一滞，无声地用手指着自己，口型夸张，“我？”
李莲花挑眉，赞赏地看着他。
方多病垮下脸，摇头表示拒绝。
李莲花也学着他的样子垮下脸，做出一个咳嗽的姿势，又对着他摊了摊手。
方多病苦着脸，显然是打算妥协了，但脑中有灵光一闪，他看着李莲花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李莲花心觉不妙，眸含警告地瞪他一眼，他面上的笑容收起，眸中笑意却是满的溢了出来。
小夭不知二人打的什么哑谜，却见方多病大肆现身，向着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