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轰烈骑

林夕很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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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阳,伊宁城东郊。

    夜渊鸿身下的赤电马筋肉紧绷,马鼻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像云雾一样缭绕开。他身子在马背上颠簸着,面容笼着冰雪一样冷冽的寒意,这是他第一次披上铠甲跟随父亲上战场,而且要面对的是大地上最可怕的赤那思轰烈骑。轰烈骑是什么他很清楚,那种重骑兵根本就是战场上的绞肉机。单是轰烈骑骑兵那层堡垒一样的重型铠甲绝对能防御住六尺长战弓射出的箭,而且草原武士自身的体重,铠甲的重量,再加上马铠的重量,也只有草原上号称‘天神之足’的高云马能负着如此可怕的重量纵蹄狂奔,其冲击力不亚于小型破城锥(古代一种轰击城门的机括),而他们所率领的轻甲步旅就是要面对这样的骑兵队伍。

    夜国十万轻甲步旅作战,三百步时长弓手引弓长射,以箭雨杀伤敌军锋锐;近身长枪手以一丈三尺长的破甲枪对战;若遇敌军真的冲至步兵中,则结“枪阵”以御敌。当年跟随梦阳开国皇帝万俟流年征战的夜家先祖,就是以枪阵之威生生为梦阳撕下一大片版图,因此才分封诸侯,被皇帝赐字“忠武”。也正是因为梦阳轻甲步旅的枪阵的存在,梦阳其余四个诸侯国才能安生的拱卫皇族,东方的梵阳王朝才不敢轻易对梦阳动兵。梦阳夜国的枪阵几近无敌,也是一百年前,赤那思族的战神,卓力格图。赤那思才打破枪阵无敌的神话。

    卓力格图没有用什么巧计谋略来克制轻甲步旅,他从草原上挑选最强壮的武士和能与狼群搏斗的战马,花重金打造一批精铁铠甲,用之武装起后来威震天下的重骑兵——轰烈骑。刀劈在精铁重铠上只留下一道白痕,武士带上面甲后刻印完全抵御轻甲步旅的长弓劲箭,号称“天神之足”的高云马高速冲锋,配合武士的重铠和战马刀,完全压制任何步兵战种。若非当初夜国拼尽十万轻甲步旅,可能现在缥缈城的主人就非万俟氏,而是草原上的君王,赤那思氏。

    现在年轻的夜渊鸿就要面百年前的战神留下的军队,不由得感到一丝害怕。他银月色的盔甲在月光下泛着寒光,贴在面颊上的护额铁让他紧张的心情能平复些。他身边还有三千骑轻骑兵纵马疾驰,战马的蹄子扬起的沙尘逶迤激扬,旗手高举着夜国的蔚蓝风信子大旗,旗帜被风卷的猎猎作响,没有人说话,马蹄声已经表明了他们一往无前的决心。夜国以轻甲步旅为主,但也有骑兵,这些骑兵不是冲锋破阵,而是在战场上化身为一支箭,一支高速飞行的利箭,直指敌人的统帅。而夜渊鸿就是这支骑兵的统领,他们没有轰烈骑兵的重铠,只穿着象征性的熟皮甲,完全舍弃任何可能让战马速度受到影响的防御性装备,他们整支队伍就是一只箭,一支决定战局的利箭。

    夜国这次派了七万轻甲步旅,占到夜国总兵力的一般,同时凌,申,南梁,秋月等诸侯国也派遣了近十万兵马。总兵力虽然与赤那思族武士接近,但养尊处优的梦阳武士在战场上的战力无法和剽悍的赤那思武士相比,也只有靠绝世名将之称的镇天大将军以谋略定胜负了。梦阳的人民本身就生活富足,谁愿意当兵去战场上卖民命?可赤那思族的牧民,握着刀就可以杀敌,骑上马就能冲锋,他们体内流淌着好战的血,草原的凶险把他们锻造的像嗜血的狼,甚至他们的冲锋都叫做‘狼潮式冲锋’。

    “大将军率领大部队在后方开进,我们必须拖住敌人的第一轮冲锋,为大部队结阵留下时间,若让敌军铁骑冲入未成阵型的步旅中,我们必败!”夜渊鸿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密集的马蹄声中依然清晰可变。听到自己的声音,夜渊鸿心头松了一下,还好自己的声音中没有流露出恐惧的情绪,他作为这三千骑兵的统领,自不能有些许畏惧,否则士气大减。可是,夜渊鸿苦笑一声,这样的三千人轻骑兵,也许瞬间就会被赤那思轰烈骑的钢铁洪流吞没吧。

    他再奔腾的马背上抬头看了看盈月高悬的夜空,按现在这速度,估计黎明前就能到伊宁城,就能面对最令人闻风丧胆的轰烈骑。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了一抹朝霞的红晕,在黛青色的夜幕中宛若血玉般温软动人。马蹄声如奔雷,追逐风的骑兵们真的像箭一样直射而下,也真如箭一般,一去不回头。

    骑兵们爬上了一道缓坡,到达坡顶就能看到伊宁城了——这个正被狼群噬咬的城池。爬坡时的风卷得旗帜翻滚如流云,夜渊鸿在马臀上加了一鞭子,他身子伏在马背上,不知道怎么得,心里竟涌起那样强烈的不安。他大喝一声:“拔刀。”骑兵们的刀摩擦着刀鞘的声音在马蹄声中尖锐刺耳。握着包裹小牛皮的刀柄,夜渊鸿这才安心一些。他抬头看向坡顶,坡顶平缓,却像是埋伏着一个恶魔般令人不安。就像是掀开石头,猛然间看到一条盘踞着的蛇张着大口咬来般,蘸着毒液的獠牙隐隐闪光——就是这样令人不安有厌恶的感觉。

    突然间,大地震颤起来,就像是有星星坠落大地般。骑兵们的马长嘶不绝,纷纷撤住脚步,战马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的光分明是恐惧不安,不愿意再向前走一步。坡顶,一面旗帜缓缓升起,飘荡的旗帜上是一匹白狼,举旗的人骑着高大的高云马,左手举旗,右手举着火把,他的面容是草原人典型的绯红色,眼中的寒光却像狼一样凶狠凌然。他一人一马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隔着不足三百步正咧着嘴嘲讽的笑着。真的是一个让人吗?夜渊鸿不敢贸然推进,只能举着刀小心的防范着。

    大地的轰鸣声愈加猛烈,震得他们肺腑颤动。前方坡顶上涌出一群威严的铁甲武士,他们的精铁铠甲在月光下闪着暗淡的光——原本明亮的铁甲已经被长年累月的血垢染得暗红。就是这样一群身上散发着浓浓杀气的人像一道钢铁长城一样横在坡顶上,阻隔了他们的去路。白狼大旗被执旗的武士高高举起,那条雪白的苍狼在风中奔跑跳跃,与钢铁盔甲武装起来的武士那仿佛山岳般的静不同,奔跑着的白狼让这三千轻骑兵觉得自己像是陷入狼窝般恐惧。

    “怎么可能?”夜渊鸿低声惊诧的自语道。敌人仿佛提早知道他们会来,一直在这里等待着。难道是那个赤那思族斥候?他不禁想起那个勇敢的黑衣斥候,他朝那名斥候射出五箭,务必要杀死他,原以为他必死无疑,没想到竟然能活着把消息传递回去。夜渊鸿低叹一声,果然是勇敢的人。

    “轰烈骑啊!”有人暗叹一声。这就是天下最霸道的赤那思轰烈骑兵,静时如山岳,动时轰烈如奔雷。他们每一个武士都像钢铁皇帝般威严,体内都流淌着狼一样好战的血。这群仿佛战神附体般的武士骑在“天神之足”的高大战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隐在盔帽中的眼神不知是冷酷,决绝,还是略带同情的嘲讽?轰烈骑的武士把挂在马鞍上的斩马刀举了起来,只听到如雷霆般的一声呼喝:“轰烈骑们,碾碎他们!”

    居高临下的轰烈骑狼潮式冲锋一直在夜渊鸿心里是无法抵挡的力量,如今竟然真的遇到了,原本想与草原上的武士一决高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竟然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狼潮开始冲锋的那一瞬间,着三千骑兵的勇气和力量仿佛被整个抽空,就那样呆呆的等着滚滚铁流汹涌而来。

    冷冽雪亮的五尺斩马刀被月光照成修狭的一束,三百步的距离被轰烈骑的极速和居高临下的冲锋拉扯的仿佛近在咫尺,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五尺刀锋上的寒意。重骑兵如雷霆怒潮一样的迅猛冲锋裹挟起来的风割面疼,夜渊鸿狠狠咬了舌尖一下,尖锐的刺痛让他的头脑清醒很多——现在绝不是发木的时候,否则,死。他深吸一口气,高声暴和出来,举起马刀,直指前方,“冲锋——”三千骑兵在他舌绽惊雷般的叫声中如梦方醒,毕竟身为武士都有着与生俱来的荣耀,谁也不是甘愿任由人宰割的懦弱之辈。轻骑兵们面对轰烈骑海潮一样的冲锋,升腾起高昂的战意,他们高呼着,咆哮着,迎着雪亮的刀光,将心底的勇气化为最狂热的厮杀。

    钢铁的黑色洪流与三千轻骑兵交融在一起,兵刃交击的响声顿时成为天地间唯一的声音。重骑兵面对轻骑兵本身就具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可谁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重骑兵近身作战的唯一弊端就是动作的不连贯性,毕竟几十斤重的铠甲的制约力量不是谁都能轻易规避的,再加上轰烈骑武士的五尺斩马刀,一刀若挥空,必然会留下破绽,这就是轻骑兵们唯一能杀死敌人的机会。而且轻骑兵的刀只能刺,挥砍只会在重铠上留下一道白痕,擦起火花的时候很容易崩碎刀刃,无法杀伤敌人。而刺击的力量可以最大限度的集中一点上,重铠也不是严丝合密的,胸甲与头盔间必然有薄弱的接缝,只要能瞄准,轻骑兵们的刀刃将刺进轰烈骑的脖颈中。

    夜渊鸿与众不同的月白色铠甲彰显出他统领的身份,他正从一名武士脖子中抽出马刀时,一声雷鸣般的吼声响起:“轰烈骑将军苏和。赛罕来战你。”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柄巨大的刀迎头砍来,刀刃破空的声音激起尖锐的蜂鸣声。夜渊鸿奋力举刀迎上,只觉得胳膊被震得生疼。苏和。赛罕,这个人他听说过,赤那思族最强的武士之一,统御整个轰烈骑数万铁骑,夜渊鸿自认为没有战胜对方的力量。

    只是他不能失了威仪,既然来者已经自保身份,他也应该说出自己身份:“梦阳夜国,夜渊鸿。”他年轻的声音铿锵有力,那坚定的声音中很自然的流露出与年龄毫不相符的自信从容。

    苏和粗犷的面容惊奇了一下,瞬间变得像发现猎物的野狼一样兴奋:“梦阳镇天大将军的儿子吗?啊哈哈,小子,遇到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我们伟大的君王需要你这样高贵的人做他的奴隶。。。。。。”

    “哼,我梦阳的男儿,谁的奴隶也不做,你们这些蛮子,滚回荒和山脉北边的草原去吧。”夜渊鸿毫不退让的嘶吼道,说着举刀就上。

    “好,年轻的梦阳武士,我欣赏你的骨气。我会让你以一名武士体面的死去.。”苏和不怒反笑,高声喝道,也举起刀来。

    夜渊鸿的马并没有在苏和身前作片刻停留,他用刀脊猛抽马臀,挫身闪过苏和的斩马刀,飞一般的朝赤那思的后方掠去。他已经分析过局面了,这三千轻骑兵根本挡不住敌人,惟一的机会就是生擒那个穿着雍容的狼皮甲,一直站在高处像俯视众生的神般威严的的人——赤那思君王勃日帖。赤那思。夜渊鸿并没有见过他,但能在乱军之中如此气定神闲的,也只有至高无上的草原君王了。是以,他决定不惜一切的擒拿住那个人。

    君王身边没有多余的武士,大部分还在伊宁城掠夺者。此时他和他的儿子苏日勒和克眼看着夜渊鸿敏捷得闪过一名又一名武士,直朝他们杀来。一人一马一柄刀,夜渊鸿的气势一瞬间攀到了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他嘴抿的紧紧的,眼睛直盯着君王,仿佛这个世间只有他们二人就是惟一的存在,而君王就是他眼中的唯一。战场上的厮杀惨叫声与他再无关联,擒住这个君王就是唯一的愿望。

    君王低声笑了笑,赞叹道:“原来梦阳也有这样勇敢的武士啊!”他抚了抚苏日勒和克的脑袋,说:“看着,父亲怎么击倒那名武士.。”说着,他大步向前走了几步,挺直身子面对着疾驰而来的夜渊鸿,嘴角的笑容像狼王般轻佻自信,就那样赤手空拳的面对着那柄寒光闪动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