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诏令

林夕很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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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阳帝都,缥缈城,星坠殿

    白胖的宫人拖长声调中气十足地说:“前方捷报。镇天大将军率夜国轻甲步旅和秋月国轻甲枪骑于伊宁城东郊与蛮族一战,大获全胜,歼敌无数,灭敌嚣焰,扬我国威。梦阳千秋万世,鼎立不衰,日月护佑,皇运无极——”

    星坠殿上,群臣齐齐跪拜下来,对着大殿上斜倚在黄金宝座上的身影叩首伏拜。领头的左丞相凌风烈带头高呼道:“皇运无极,凌威烈烈;星坠月浮,天轨祥吉。”群臣也跟着凌风烈高声赞颂着,一时间大殿中‘皇运无极,凌风烈烈’的赞颂声寰转不绝,绕梁不息。

    斜倚在王座上的林夕皇帝穿着华贵的琉璃龙翔袍,冕旒金冠那白玉珠帘下的面容苍白淡漠。他俯视着群臣,像居高临下的神,无喜无悲,冷漠的像一块金石。他没有理会群臣那气势恢宏的恭维话,只是嘴角泛起一个冷漠的笑:“真好听!”林夕皇帝的声音很轻柔,像是秋月国最巧手的织女用蚕丝织出的锦缎,可声音里的冷漠像极北之地耸入天阙中的高山上那寂寥的雪线。群臣忍不住打个冷战,跪伏在地上,头颅低垂着,不敢抬头看向皇帝。

    他们能在梦阳帝都担任官职,那一个不是官场老手?心思慎密,油腔滑调,极善见风使舵,可自林夕皇帝加冕帝位以来,他们始终摸不清这个帝国新贵的脾气。林夕皇帝总是安静的像仲夏子夜时分的苍穹,而他们就像星空下遥望茫茫宇宙星空的凡人,渺小的他们总是会迷失在皇帝那深邃的能容下整个星空的眼睛中。皇帝有时会静静地看着天空,高兴时会将右手拇指上的亮银紫金扳指摘下来,放在眼前静静端详;还有时在老皇帝冰冻的遗骸前长立数个时辰——皇帝过下令,待外敌退去后,要为老皇帝举行一场浩大的葬礼。他从不让侍卫或大臣跟随,伴他左右的,只有一个神秘的穿着猩红长袍的‘妖人’。

    凌风烈明显感觉到万俟君变了,他的眼中看不到过往的影子,只有满满的自信,那种毫无由来的,近乎于狂妄的自信!凌风烈可以肯定,原本脆弱敏感的三皇子变成现在这个杀伐果决的林夕皇帝,一定有那个自称‘修罗’的男子关系!他看向修罗时,只觉得一阵不安,就像看到最不吉祥的事物,甚至想一想那个俊美的令人分不清男女的妖人都会让他心底生寒。而且,这个修罗很大程度上在削弱他在皇帝身边的地位。

    他,帝国左丞相,本应是皇帝身边最贴近的大臣,可自从林夕皇帝继位以来,皇帝一次都没有单独召见过他,他和别的大臣一样都被皇帝冷落了。有时候他跪伏在星坠殿冰冷的纯白云母石地面上,总会不由自主的浮想起“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话!也许,待赤那思族退去后,首先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一群大臣。既然林夕皇帝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放过,对他们这些大臣又有什么感情呢?想到这里,凌风烈就烦躁起来,为了活下去,他必须要让这场战争拖得久些,好留足够的时间准备,或者,除掉林夕皇帝——此人不死,他寝食难安!

    “凌风烈,你似乎有话要说?”林夕皇帝的声音从高高的大殿王座上传来,依旧是那样的轻柔,眼睛深处仿佛有火焰在跳动,正死死盯着凌风烈。那凌冽的声音像一条冰凉的毒蛇一样顺着凌风烈的脊背爬下去,顿然是一阵灵魂出窍的惊悸!

    先皇在位时总会叫他爱卿,即便生气也只是叫他凌丞相。可这万俟君自当上皇帝后,在群臣面前对他直呼姓名,不留丝毫面子,总令他难堪。可他也只能暂时顺服,不敢忤逆,他怕万俟君真的将他直接杀死在朝堂上——。他只是恭敬的跪伏着,将头低的更下,额头都贴住云母石地面。可周围竟隐隐传来哄笑声,凌风烈一瞬间有些无所适从,他们为何要笑?他慢慢抬起头环视四周,发现群臣念完“皇运无极,凌威烈烈;星坠月浮,天轨祥吉”后都已经站起来了,只有自己想着要如何颠覆皇帝,依旧长跪不起。他老脸一阵发烫,忙站起身来,轻咳一下,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

    “哼”皇帝轻笑了一声,睨视着他慌张的整理袍服,像在看一个滑稽地小丑。凌风烈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群臣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股戏谑,他们也乐得看这个一直压他们一头的左丞相出丑。一开始很多人都想攀附左丞相,希望能靠左丞相在皇帝身边的地位为自己留下一条出路。可他们发现新皇帝并不待见左丞相,也就不那么把凌风烈当回事了。

    人心就是这样,不可揣测,不可估量。也许看着你谄媚的笑的人,心里却想着如何除掉你!也许供奉你的人,却在垂涎自己的权贵和娇美的妻子。世间万恶,来源于心,此话不假。

    凌风烈突然明白了很多,像是顿悟,又像是醍醐灌顶般,一个模模糊糊的计划在脑海中成型了。他苍老面容上的笑容不由得缓和下来,也深邃起来。

    凌风烈没有注意到,站在林夕皇帝身后的修罗正死死盯着他。也许他有什么想法能瞒着皇帝。却瞒不住修罗。在咒术师神秘的摄魂术下,一般人的脑子藏不住任何秘密!修罗妖媚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狭长的凤眼泛着涟漪,若即若离的看着凌风烈。他轻声在林夕皇帝耳边说道:“老家伙在打你弟弟的注意呢!”

    林夕皇帝扭过头,看着他,面容上的寒冷终于融化了些:“泽瑞?他才十六岁,太小了,我不想让他卷进来!我不想再让万俟家流血,家族的男人经不起损失了——知道凌风烈想让他做什么吗?”

    “老家伙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只是刚才他在尴尬中一瞬间想到四皇子,接着情绪就缓和下来,摄魂术也中断了!”修罗耸耸肩,说道!

    “哼,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万不得已,泽瑞一样可以杀掉!与我的梦阳比起来,一个弟弟算什么?”皇帝淡淡说道。眼神中的寒光盛了些。

    修罗怔了怔,旋即笑了。他的面容柔美的像皎洁的盈月,说道:“陛下,现在的您,就是行走在云端的神,因为神心中,没有丝毫仁慈。。。。。。。。”

    皇帝面容突然有些沮丧,那种令人看着心痛的沮丧就这样出现在人人畏惧的皇帝脸上!他眼睛中似乎有晶莹的泪珠闪动,就那样沮丧,茫然,无辜的看着修罗,修罗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可皇帝那一瞬间的软弱像来时一样突然地消失了,就像平静得水面上投下的石子,泛起一层层涟漪,又重归平静。他不再看修罗,重新看向群臣,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果决!

    修罗的心搐痛起来,也许,这些对于才二十岁的年轻人来说,真的是太过于残酷了啊。可又有什么办法?帝王,万民敬仰,只能带着面具维持体面地尊严,即使心中悲痛的要死掉,也要淡漠如斯。帝王,不容许有丝毫软弱被人看出。

    林夕皇帝在星坠殿俯视着他的臣子们说:“皇运无极,凌威烈烈;星坠月浮,天轨祥吉?真好听!哼,从赤那思族敌人九月十三日穿过金佛关到现在,一共五天,我梦阳临水郡伊宁城中二十万子民被杀,还有周边小城死伤难以计数。三天前,我继位后废除禁军令,准许镇天大将军迎击敌人,这才勉强为帝国留下些颜面,没让蛮子觉得我梦阳软弱无能。”说到这里,皇帝停了下来,垂眼看着凌风烈,眼中是冷冽的寒光。

    群臣也跟着皇帝看着凌风烈,因为‘禁军令’就是凌风烈立下的,皇帝显然对这件事很不满,借此指出来。冷冽的目光针扎一样,丝毫不给凌风烈的老脸留寰转的余地。

    “凌风烈,给他们说一下昨日的战报!”皇帝说道。

    “是”凌风烈毕恭毕敬的鞠躬,说道:“据我梦阳斥候报,镇天大将军军威浩盛,率轻甲步旅结成无敌战阵,与敌人轰烈骑决一死战。大败轰烈骑,敌人死伤无数,已经退守伊宁城了。如果他们受陛下威仪之慑,不敢再有半分轻举妄动。我梦阳万世之谋,不是边陲蛮子能轻易撼动的。”

    皇帝轻声笑了,笑得那样冷,说道:“大败轰烈骑?敌人依仗轰烈骑之雄,横行霸道,幸好镇天大将军率领夜国轻甲步旅殊死抵挡,才拖住轰烈骑推进的步伐。这一仗,轰烈骑损失近六千骑,梦阳夜国的轻甲步旅也死伤近三万人。每五个梦阳步旅武士才换一个赤那思族武士的性命!惨胜!何来大获全胜之说?‘皇运无极,凌威烈烈;星坠月浮,天轨祥吉’这样的鬼话,还是留到敌人从梦阳撤军时再说吧!”皇帝淡漠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臣子们的耳朵中。

    的确,梦阳在赤那思入侵初期的无所作为的确很令人窝火,稍微有点血性的人都会戳着他们这些文臣的脊梁骨说一句懦夫。可民怨再沸腾,与他们这些处庙堂之高的臣子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活得好,那些贱民的死活又有什么关系?可现在是皇帝在责备他们啊,大臣们都偷偷的在吞口水,生怕皇帝一个不高兴吧他们都杀光。对于这个新皇帝,他们畏惧多余尊敬——敢弑杀父亲与兄长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凌风烈更多的是震惊,他以为自己身为左丞相,扮演者皇帝眼,口,鼻的职责,皇帝要获取信息都要从他这里了解。在战场上的信鸽带回监军钦差使的战报时,他故意加以粉饰然后再上表皇帝,看起来像是梦阳大胜一样。可皇帝虽然深处皇宫,可对战场上的信息掌握的比自己还清楚!这让他犹如芒刺在背!战报不属实这件事说小了就是希望皇帝能高兴一下,一表忠心;说大了就是欺君之罪,死罪!凌风烈额头又冒出冷汗来!

    皇帝没有多加理会他,继续说道:“已经探清,这次敌人带来四万轰烈骑,还有一五千万‘隼骑’再加上十万多普通武士,总兵力十六万。我们只是面对了前锋轰烈骑,损失就如此大,要是敌人全军压来,我们如何抵挡?”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四万轰烈骑啊,绝对是能横扫一个诸侯国的战力。当年卓力格图也不过是靠几万轰烈骑一路从荒和山脉打到帝都,如今竟有四万轰烈骑和十万多普通武士。赤那思君王甚至连‘隼骑’都带来了,难道君王想要的是。。。。。。梦阳的缥缈城吗?隼骑比轰烈骑更可怕,轰烈骑杀来,起码轰轰烈烈,手起刀落才杀人。可隼骑的马上骑射,暗箭伤人,死了都不知道箭矢从什么地方飞来的!

    皇帝没有等待臣子的焦虑平复,他站起来,琉璃龙翔袍飘荡如云,下令道:“诏令,传申,秋月,凌,夜。南梁五国诸侯王带军来帝都勤王,不得延误!”

    凌风烈的眼睛猛地张大了,万俟君想干什么?诏那几国诸侯王带军来帝都勤王,无异于引狼入室。万俟君就不怕吗?

    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挺立于高堂上的身影,与万俟君的目光对上了,只见皇帝眼中是满满的自信,仿佛天地都在手中掌握般。他又低下头,不敢再看向皇帝,像怕被那双自信的眼睛的寒光刺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