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烧断了

咬春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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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玉问:“看上哪个了?”

    初凝手指点了两个,“还不错。”

    一个是路政工程,一个是光纤电缆相关, 盈利空间有限, 但稳妥保守, 也是初宁擅长的项目。关玉给她蓄满清茶, “最后那个也蛮好的啊,听名字就高端。”

    指的正是C航那项。

    初宁语气轻飘飘, 态度倒是果决:“这种类型, 不要。”她又兴致勃勃重回刚才筛选出的那两个项目, “在通州?这边我还能找几个熟人,好办事。”

    谈到钱就眼睛发亮。关玉努努嘴, 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原以为这事儿只是浮云掠过, 不值再提。没想到晚上, 初宁接到了冯子扬的电话。

    “你没选C航那个项目?”

    此时的初宁刚洗过澡, 一身家居服,胸前旖旎隐约。她头发束成一个髻, 戴着兔耳朵发箍,闻言放下手中报价单, “关玉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冯子扬倒没了平日的笑侃。

    “原因。”

    “我喜欢。”

    “滚。”

    冯子扬笑意还未散,“开玩笑的, 别挂电话。宁儿我跟你说真的, 这是个好项目。新型科技, 前景广阔,高端大气,跟你太配了。”

    初宁往后仰躺,浑身放松下来,慢着节奏字字交底:“什么新科技,前景广,那就是一个个的坑,也就说起来好听,别说往里砸钱,就算把你砸进去,明儿也长不出一颗小树苗。”

    冯子扬在那头欲言又止,想反驳,又放不出一个字儿来。

    初宁挠了挠发箍上的兔耳朵,不满道:“我看你最近有点飘。”

    “……”

    “你是不是和赵明川联手了,专门挑这种坑货让我跳?”

    冯子扬大声喊冤:“你大哥看得上我吗?”

    这倒是。就赵明川那眼光,毫不夸张,能和玉皇大帝比肩。初宁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这事儿不说了,挂了啊。”

    ———

    自栗舟山交给迎璟项目书那日起,已经过去三天。

    其实当晚回寝室后,迎璟就粗粗看了一遍,奈何太长,看到中途——他睡着了。一觉醒来,也就不了了之。以至于第二日,栗舟山叫住刚从篮球场奋力干完半场比赛的迎璟,问他考虑得怎么样时。

    一身热汗,血液沸腾,还沉浸在激烈球赛中的迎大王,嘴里塞了一整根冰棍,腮帮鼓鼓地反问:“什么考虑得怎么样了?”

    栗舟山脸成酱色,拂袖生气而去。

    迎璟反应过来,拔腿追上去,“栗教授,栗教授!”

    结果跑得太快差点摔倒。迎璟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同时手劲一松——人是没摔着,但那支咬了一半的绿豆冰棒“嗖”声飞了出去,长了眼睛似的,正中栗舟山老同志的脑袋顶。

    接着,响彻走道的惊天咆哮:“臭!小!子!”

    完蛋了。

    迎璟双手合十,差点没跪下磕头,栗舟山不稀罕他的狗头,再没搭理,气冲冲地走了。

    这事儿虽然是意外,但迎璟的愧疚情真意切,他回宿舍后,先是给栗舟山发短信道歉,没回。午餐只吃了三碗饭,竟然也不觉得饿。下午来了几拨人前来问候,无一不夸,无一不服。

    “您失去了绿豆冰棒代言人的机会。”

    “期末挂科了解一下。”

    “恭喜你从此成为栗教授心头永生难忘的白月光。”

    迎璟嚼着泡泡糖,听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善意调侃。

    “对了,你们听说没,上回老栗跟谭副院吵了一架,闹得还挺大。”隔壁宿舍的程一涵突然提起。

    “啊,是真的啊?我还以为乱传的呢。”

    “是真的,我当时就在三楼填表,特大声音。”胖班长作证,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据说是老栗想争取一个项目外推名额,谭副院不同意,想把名额都匀给飞行器设计专业,说他们希望更大。”

    笑意盎然的宿舍,即刻安静下来。

    过了会,程一涵说:“学校偏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愤愤不平的声音接连响起:“谁让他们是优势热门专业呢,哎呀,后悔死了。”

    一直沉默的迎璟,忽地抬头,“为什么要后悔?”

    他的语气很平静,目光淡淡,笔直而望,看起来没有丝毫攻击性,但莫名的让说话人心紧。

    迎璟并没有过多反应,很快又垂下头,仿佛自言自语:“我觉得咱们也挺好的。”

    坐在桌前看书的祈遇也转过头,附和他道:“是啊,挺好的。”

    几个字的同意,但又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许多年后,时光翻篇,或许用一句话来形容此刻的心境,大概就是——“同是寒窗苦读,怎愿甘拜下风”。

    气氛再一次陷入默然。

    小胖班长又把话题绕回栗舟山,“栗教授虽然凶,但人还是很好的,这事儿也算是替我们专业出头吧。”

    “他好像一直一个人住,也没见过师母。”

    “嘘——”程一涵压低声音,“栗教授和他老婆离婚很久了,女儿也没判给他。”

    这回是真正的集体大沉默,任谁也不吭声了。

    迎璟心里闷得慌,长呼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祈遇扭头叫他:“哪儿去?”

    门已关紧。

    夜幕垂垂,托着淡淡月光,迎璟原本只想出去买根冰棍儿,走着走着,脚跟装了狗鼻子似的,去了职工宿舍。

    前年教师的福利小区竣工,大多数都搬去了那边,西南角的旧楼栋也没闲置,只是住的人寥寥可数,栗舟山就是其中一个。迎璟不知道他住哪儿,但整栋楼就亮着三四盏灯,寻思着从低楼层试着找。

    这楼有点年头,难免泛旧。

    楼梯间乌漆嘛黑,迎璟跺了跺脚,灯没亮,他又好汉一声吼——“嚯嘿!”

    ……真的不太给面子。

    迎璟摸索着上二楼,从亮灯的窗户往里看,第一户就是栗舟山。

    房子是朴素的两居室,家具简单,亮着一盏照明灯。餐桌靠墙,栗舟山就坐在那,背影对着门。屋里特别安静,电视机是暗的,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低头吃面。

    从窗户望,就像是一个带着旧回忆的取景框,夜色做衬,更显寂寥。

    栗舟山被面汤呛到,一手掩嘴猛烈咳嗽,一手去勾旁边的纸巾,纸巾旁边还放了几盒感冒药。他手没勾准,碰翻了玻璃水杯,哐当落地,稀里哗啦碎成狼狈的玻璃渣。

    栗舟山皱眉似是低骂一声,而后佝偻着背,费劲地弯身清扫。

    迎璟飞快躲向墙壁后,他抵着墙面站得直。

    一阵穿堂风扫过他的脸、鼻、眼。与浓秋寂夜呼应。

    迎璟胸口闷得慌,他转身下了楼。

    迎璟直接回宿舍。刚才那帮凑热闹的已经鸟兽散。

    “你干嘛去了?”祈遇从课本里抬起头,就看到某人风急火燎地翻箱倒柜。

    “你看一下。”迎璟把找到的东西丢给他。

    祈遇莫名其妙,看了眼封皮,一顿,“这是啥?”

    迎璟十分平静,“项目书,你跟我一块做。”

    小年轻办事,讲究一个热血上头,干劲十足。

    当晚,俩人就把计划列表给造了出来。

    第二天,补充扩展。

    第三天,上机敲代码,做基础模拟图形建设。

    风风火火,火火风风,迎璟一点都不觉得累,唯一的不满,就是每次外卖送的米饭太少,他吃两盒还饿得慌。

    第四天,栗舟山望着一脸睡眠严重不足,黑眼袋都快垂到胸口的迎璟,心惊了。

    “你花几天做的?”

    “我和祈遇,四天。”

    栗舟山半晌没吭声,最后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新的安神补脑液,递过去。

    “……”

    C航每年有一个学企联动项目的外推名额。作为国内资深学府,这个名额的含金量不言而喻。如果能够吸引企业给予资金支持,哪怕做成学科研究性质的成果,都是本科四年里一份真金白银的答卷。这项加分,将在考研、应聘过程里,成为绝对的亮眼佐证。

    此项名额,年年归飞行设计专业所得。

    王牌专业,学校门面,能获得砝码扶持也是情理之中。

    而迎璟的航天发动机专业,存在感极弱。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次他们无望获得推荐名额。甚至连迎璟自己,也权当是写了个闹眼子的变态作业,让老师打个分就不了了之时——

    企业见面会召开的前一天,学校通知,他们被允参加。

    意外来得太突然,迎璟差点去买速效救心丸。他兴奋地告诉栗舟山,结果对方极其冷静,一个哦字冷飕飕:“别想太多,见见世面,练练胆子就行了。”

    这瓢冷水泼的……

    没事,不穿秋裤的人身体耐冻,迎璟依旧怀揣热情,热成浪,恨不得把自己给浪死。

    这事儿在系里引起不小轰动,大有扬眉吐气,终于出头之快|感。没多久,他的粉丝团已以“为你哐哐撞大墙”之势上线。但担当“宠妃”数年的飞行设计那边,已经翻起了无数白眼。

    一时间,两拨人以火星撞地球的气势各自开战。

    “宠妃”放话——

    “天生一副傲骨,你别在我面前摆谱”

    “新宠”叫嚣——

    “路还长,别太狂,人生指不定谁辉煌”

    噢哟,新来的你们可拉倒吧!

    “做事分清主次,今天教你写‘服’字”

    小璟粉丝团不屑:

    “中华儿女千千万,谁怂谁是王八蛋”

    而迎璟,在一片混乱中独自清醒。百度场合礼仪,着装打扮,花了半个月生活费,正儿八经地买了套黑色西装。

    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

    迎璟个儿高,平日不觉得,一身正装就如披上铠甲,勾出了宽肩窄臀。白衬衫的衣领翻叠齐整,少年感巧妙隐退,融成清隽与俊朗。

    他对着镜子,忽地一笑,眼里借了光——

    如星。

    ———

    参会那日,为迎璟送行的场面可以说是十分浩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送入刑场。有专门的带队老师,一辆别克商务车,坐着两队人马。

    大家互看不顺眼,对方大有“哪里冒出来的野猴抢老子饭碗”的歹念。迎野猴倒是悠哉放松,还拿出手机玩跳一跳。

    只是这份自信没持续太久,到了会场后,才发现还挺大型。各路英雄好汉,西装革履,高雅地拎着公文包,和圈内人谈笑风生。

    迎璟和祈遇,像是走进万花筒的两只蚂蚱,茫然四顾。更重要的是,飞行器设计小组,是学校重点推荐对象,带队老师只顾带着他们四处招呼,看来也是熟得不能再熟。

    “别慌,稳住。”祈遇低声说。

    “哎。”迎璟叹气,幽幽说道:“早知道就买那件贵一点的西装了。”

    “……”祈遇问:“你这件还不够贵吗?”

    迎璟低头左瞄右瞄,还拽了拽西装下摆,“贵死了,但我觉得款式不够收腰。”

    “你又不是女的,收腰干吗?”

    “想骚。”

    “……”

    当然了,这种场合,又是初出茅庐,哪怕胸膛背脊挺得再直,神态谨慎与目光露怯不会糊弄人,这俩小年轻的气质有点小土鳖。

    下午一点,进会场落座。

    还有十分钟开始,干业务的从不放过任何一次拓宽人脉机会。顿时,前后左右仿佛大型认亲现场。

    “您是永丰的?久仰久仰。”

    “客气客气,你们徐董上回还与我们张总喝茶。我可看过你们的项目了,不可多得的好项目啊!”

    “哪里哪里,你们的也是精品,欸,内定了吧?”

    涉及敏感,对方立刻一副“哎哟,这亲我不认了”的态度,假兮兮地一笑了之。

    迎璟暗自佩服,好演技!

    门口陆续走进各资方代表。

    男性居多,夹在中间的初宁一身白色套装就更显惹眼。上衣是件掐腰小西装,高跟鞋一撑,本就高挑,现下更是自带风骨。

    她身后跟着秘书,同样不苟言笑。

    聊得有点嗨,很多人没留意动静,前边那人又和迎璟套近乎:“这位帅哥,你是哪个公司的?”

    迎璟的目光跟卡了带似的,还定在初宁身上。

    初宁往这边一看,把他逮了个正着。

    迎璟不做他想,冲她咧嘴一笑。

    隔得有点远,初宁的表情难以定义,但她原本眉间平滑,眼神相碰的一瞬,微乎可微地皱了下。

    边上的哥们儿是人精,立刻问:“哟,您和宁总认识?”

    迎璟不自觉地挺直腰板,对人情世故十分融会贯通,现学现卖说了句:“岂止是认识啊。”

    那个“啊”字拖得老长,翘成了一根狐狸尾巴。

    此社会人态度立刻变得谄媚,殷勤不已地掏出名片想互换:“我就说呢!我特别眼熟你!记起来了,就在宁总那儿见过你好多回!”

    迎璟心里莫名其妙地已经美翻,“关系户”真好用——

    骚得他不要不要的。

    初宁掐了掐眉心,说:“不去杏城,我飞马来。”

    “哦哦,对了,我没啥事儿,就是想跟你道谢。”迎璟很兴奋,叽里呱啦开始详述事情始末:“我接到一个负责人的电话,他问我能不能帮忙参与一个项目的信息收集工作。”

    初宁谨慎,确认问:“负责人姓什么?”

    “姓单,一个男的。”

    那就没错了,赵明川的秘书的确姓单。

    “他的态度真好!发给我的项目介绍书好完善,希望我二十四小时内给回复,还说他们随时欢迎。”

    赵氏历经数十年沉浮,发展至今,自然规范、执行力出众。这点初宁倒不意外,她故意抓他漏洞,咬着字问:“态度真好?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迎璟当即辩解:“没没没,我可没说你凶。”

    初宁面色温和起来,笑着说:“行了,不逗你了。不用谢我什么,举手之劳。”

    “别挂电话。”迎璟叫住她,顿了一下,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怎么?”

    “我想请你吃饭。”迎璟说:“你帮我忙了,这是我应该的。”

    空乘人员已经走来提醒初宁关闭手机。

    “我们再去吃上次的火锅吧?我会给你点两份猪脑。”迎璟又说:“不吃火锅也行,咱们吃饭,湘菜粤菜西餐随你选。”

    还西餐。初宁心情不错,但,“不用了。”然后匆匆挂断电话,把手机关闭。

    急促的短嘟音在迎璟耳膜发颤,他忽然有点失落,最后那三个字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他这颗人情世故经验贫瘠的脑子稍稍联想到,呃,她该不会是不想和自己继续联系吧?

    这个想法一产生,迎璟的心情莫名地降到了谷底。

    好失落啊。

    ———

    初宁这次去马拉西亚的行程暂定三天。

    设备工厂不远,主要集中在吉隆坡四周的乡镇里。初宁只带了秘书,冯子扬帮忙安排了当地子公司的接待。十一月的马来,温度与北京初夏差不多,这段时间恰逢雨季,气候并不是很好。

    初宁来的第二天,就有点感冒。但她强打精神,还是按照工作计划,把既定的四家工厂进行考察。随行的秘书叫周沁,说起来也是和初宁同岁。但她对这位年轻女老板,是打心眼的佩服。

    从计划制定,到工厂筛选,再到最后的亲赴考察,都是初宁亲自过问审核。针对订单标的的特异性,分侧重点选了这几家不同的工厂。要么人工材料成本有优势,要么价格稍贵,但质量口碑业内共知,每一家的优缺点、发货时间、款项支付情况,她都做了详细了解。

    白天已经够累,晚上回酒店,初宁的休息时间亦有限,将当天的信息获取整理为报告,以便第一时间发给甲方。

    周沁劝初宁多休息:“宁总,您还感冒呢,这些咱们回国后再做也可以的。”

    初宁鼻音很重,边上纸巾已经揉了一大团,“我没事儿,这是远洋集团在我们公司的第一笔订单,不能马虎。”

    周沁给她空了的水杯加满热水,挨着榻榻米坐在一边,“你一点也不马虎啦,都这么认真敬业了,顶多晚一两天出考察报告而已,而且,这个也不是对方的硬性要求。”

    可做不可做。

    初宁不置可否,态度坚决:“不做,是态度问题。而做,又分不同的效果。”

    周沁听不明白。

    “这种大企业,十分注重效率与执行力。我给他一份报告,他会认为我们态度认真,有诚意。但,如果我以实时反馈的形式,在考察期内,及时、定点地汇报——”

    初宁话到一半,稍稍停顿。周沁立刻明白,兴奋地说:“就会觉得我们宁竞投资不仅态度诚恳,而且懂沟通,有反馈,有执行力!”

    初宁笑了笑,“对,只干实事,不来虚的。”

    周沁努努嘴,“可是宁总,你也把自己逼太紧了。”

    初宁吸了吸堵塞的鼻子,淡淡地说:“我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