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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子越来得很快。
几乎是苍耳刚开口向田攸言说自己想找个有学问的先生，第二日一早，田子越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位在学子中享有极高声望的子越先生，年纪看起来并不是很大，也就四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儒衫，容颜清隽，一双眼睛形状温柔，如秋水照影，竟有几分秀丽柔和之感。
苍耳不由地笑道：“子越先生长得……不太像老太师呢！”
田子越微微怔住，继而洒脱一笑，“我长得的确不像父亲，更像亡母一些……她出身江南，长得十分婉约秀丽，我像了她，自然也就英气不起来了……”
苍耳倒是没想到他的性格如此随和，她有些感慨地开口道：“先生是个坦荡人。”
田子越笑了笑，他也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她穿着靛蓝色的袄裙，头顶用银钗挽了一个最简单的髻，未施脂粉，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清新淡雅的气息。
此刻眉眼弯弯，就连一双碎了漫天星辰似的眸子里也氤氲着化不开的笑意。
田子越只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发紧。
昨天晚上父亲让人叫他去书房说话，他到了才知道，是攸言有个熟识的姑娘想要请个先生学习乐器。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对。
自己在书院里已经够忙碌的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外面给别人当先生了。
但父亲一脸复杂的神情，他喟叹道：“子越，这活
儿你得接……你跟你二姐的感情素来很好，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骨肉分离吧？”
他听得大惊失色，“怎么跟二姐扯上关系了？她的骨肉……怀逢和怀薇在京城，怀遇不是在她自己身边吗？”
哪来的骨肉分离？
就连攸言都有些不明所以，他有些困惑地开口问道：“祖父，苍耳姑娘是从千里之外的濮州来的，她跟二姑母……能有什么关系呢？”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面容满是忧虑，“这事儿说来话长……涉及程家的阴私，我就不详细跟你们说了……你们只需知道，那位苍耳姑娘是咱们田家的血脉，你们必须竭尽所能……让她感受到亲人们的温暖。”
他和攸言对视了一眼，两人心底同时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
他们都不是反应迟钝的人，父亲的话虽没有明说，但他提到了程家，还说了这事儿涉及程家阴私。
他的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怀薇——那个跟他的二姐和二姐夫没有半点相似的外甥女。
他没有再追问，攸言也没有。
该他们知道的，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像父亲说的那样，走近那位苍耳姑娘，并且保护好她。
今日一见，仅看长相的话，这位苍耳姑娘并不太像他们田家的人，可她的神态和举止却让他感到异常熟悉。
这样想着，他似无意间笑着开口道：“我在家里排行最幼，有两个哥哥
和两个姐姐，两个哥哥和大姐长得都像父亲，唯有我和二姐长得像母亲，我是个男的，像母亲的确有失英武，但二姐就沾光了，她年轻时可有着‘京城第一美人’的美誉呢！”
苍耳的神色顿住，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踟蹰着开口问道：“不知令姐……”
她有些问不下去了。
她又能问些什么呢？总不能冒昧地询问“你二姐有几个孩子？她有没有孩子流落在外”吧？
好在田子越十分善解人意，他微笑着解释道：“我二姐后来嫁入了虞国公府程家，我姐夫程立德身为虞国公长子，他骁勇善战、屡建奇功，是圣上亲封的威远将军。我二姐随军跟他一起住在潮东，倒是他们的两个孩子，怀逢和怀薇留在了京城。”
程怀逢的母亲……
果然，跟她预想的一样，同时拥有程田两家血脉的人，只能是程怀逢兄妹几个。
可这样的富贵之家，又会有什么样不得已的理由……让他们遗弃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田子越看着对面小姑娘一脸的落寞神伤，他忍不住有些怜惜，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立场表达关心，只能若无其事地开口道：“苍耳……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或许我们生来就有师徒的缘分吧？你放心，不管你想学什么，我都会竭尽所能教导你的。”
苍耳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学东西这件事情，她几次
欲言又止，心底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田子越见状，他很体贴地换了一种说法，“我从小在京城长大，对每个家族的往事都知之甚详，你若是有什么想问我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苍耳的嘴动了动，过了好半晌，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那程家的事情……您了解吗？”
田子越心里有些安慰。
想要主动去了解……看来，她心里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这样想着，他果断开口道：“我二姐的婆家，我当然了解了……就是不知道你想听哪个方面的。”
苍耳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知道些什么，只是想尽量多地获取一些信息罢了。
田子越思忖了一会儿，他笑着开口道：“那我就随意说些……就先说程家目前的家主——虞国公老大人吧？”
苍耳点了点头，“我见过虞国公，他是一个……”
她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想了一个自以为比较贴切的形容词，“……中气十足的老人。”
田子越笑开。
他解释道：“那是因为虞国公是武将出身，他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他父亲一起上战场打仗了，他的原配夫人姓阮，阮氏夫人生有一子程立德，也就是我的二姐夫……我二姐夫三岁的时候，他的亲娘就因病去世了。虞国公的爹娘心疼孙子，生怕他会受到后娘的苛待，因此就做主给儿子续娶了商户
胡家的姑娘，他们是想着……后娘的出身低微，就不敢明目张胆地亏待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
苍耳不置可否。
后娘对继子好不好得看她自己本身的人品和教养……跟她的出身有什么关系？
说句不中听的，出身越低微的人，反而越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富贵迷失了内心。
那不是适得其反吗？
田子越见她如此表情，就知道她心里肯定不认同这个想法，他笑着说道：“用事后的眼光去看，虞国公的爹娘此举实在算不上明智……可在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就连虞国公本人也这么认为……续娶了胡氏之后，他们又生下了一个儿子程立诚……程立诚长大后，娶了自己的舅家表妹小胡氏……”
苍耳听得心有戚戚。
后娘不慈也就算了，弟媳还是后娘的亲侄女，那不等于说……一大家子，就长子一个人是外人吗？
这个程家长子……他的处境还真是挺凄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