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内情

毛二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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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瑄看了看郑仵作填的验尸格目,上头说,死者年纪在二十至二十五之间,身长五尺九寸,死亡时辰是在发现尸体那日卯时到辰时之间。

    那时候正是香云馆的姑娘们休息之时,后巷无人,谁也不知尸体是什么时候被扔进杂物堆里的,案发现场应该不是那里。

    凶手对尸体的破坏行为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如果在一个随时可能有人来的巷子里,随时可能被发现。

    死亡原因是斩首,即以锋利的砍刀砍断受害者的脖子,受害人失血过多而死。死者脖子上的勒伤像是用麻绳勒出来的,刀痕则是用一种刀口较厚的刀划下的,身上翻开的皮肉则是用薄而窄的刀片切划造成的。

    曾大人悲伤过度病倒,告了假在家休养。崔啸霆、宋锦登门探望,柳妙璎也跟着一起去了。宋瑄让吴公公从王府库房里挑了一个千年老参和一个百年灵芝带来当作礼物送上。

    管家曾律道了谢收了礼,客客气气将三人请进曾府,曾府比寻常二品大员的宅子小多了,只有三进,且每一进都不大,还不如寻常富户人家的宅子大。宅院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仆从都看不到。

    见三人面露狐疑,曾管家解释道:“老爷和夫人都不喜人多,原先就只有护卫、厨师、杂工等七八个下人,小姐出嫁、夫人故去后,老爷只留了三个下人。”

    曾大人住第二进院子的东厢房,推门就闻到一大股药味。见崔啸霆几个进屋,躺在榻上的曾大人用力撑着胳膊坐起来,曾管家帮他竖起软枕,让他靠在软枕上。

    “老师,您可还好?”崔啸霆关切地问道。

    “还好,不必担心,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曾大人咳了几声,说道。

    “想问什么就问吧。”曾大人对崔啸霆几人道。

    “贸然叨扰,望大人见谅。请问令爱可曾与什么人结仇?”宋瑄问道。

    曾大人摇摇头,道:“绾绾性情娴静,宅心仁厚,与人为善,从未与人结仇。但她担了个什么京城第一美人的虚名,有人嫉恨她也说不定。”

    “您可有怀疑对象?”崔啸霆问。

    曾大人咬牙切齿道:“肯定是丁庐那个混蛋!”

    丁庐正是曾绾的丈夫,襄阳伯世子。

    丁庐长得英武大气,擅骑射,曾在秋猎中救下落马的三皇子。旻德帝要给他赏赐,他请求煜璋帝给他和刑部尚书曾大人的独女,即京城第一美人儿曾绾赐婚,说他心仪曾绾许久。

    旻德帝见他们二人郎才女貌,且门当户对,就笑呵呵地应允了,当日就下了赐婚的圣旨。这二人看上去的确极般配,被传颂为一段佳话。

    婚后,曾活跃在各种大小圈子里的京城第一美人儿曾绾就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诗会、宴会、茶话会等都几乎不再参加,一心当起了世家贵夫人。

    “大人何出此言?”宋瑄问道。

    曾大人眼底浮出汹涌怒意与滔天恨意,冷哼了一声道:“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欢绾绾,更不是真心求娶。他是为了报复英国公府的老五袁思贤。”

    沉默了半晌,曾大人继续说道:“绾绾在一次赛诗会上认识了袁思贤,后来他们是如何互生情愫的,老夫不清楚,但老夫知道绾绾心仪袁思贤。”

    “老夫查过袁思贤,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老夫也打算成全他们,可谁知一场秋猎下来,皇上就给绾绾和姓丁的赐了婚,老夫也没办法。”

    “圣上赐婚,既不可拒绝,还不能和离。老夫便劝绾绾,那姓丁的也不错,既来之则安之。绾绾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安生地嫁了,老夫本以为她会过上平静的日子,谁知……谁知……”

    曾大人气急,曾管家忙帮他顺气。崔啸霆端起桌上的热茶递给曾大人,道:“老师莫急,先喝口茶吧。”

    曾大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大口,接着说:“袁家和丁家有大仇,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了,袁家有个女儿嫁到丁家后,因琐事与丈夫闹,一气之下放火烧院子,没烧死她丈夫,却烧死了丁家的老夫人和刚及笄的丁家姑娘。”

    “姓丁的和袁思贤是同窗,袁思贤除了骑射,处处比他强,两家又有仇,那姓丁的发现袁思贤和绾绾有情,就起了歹心,想抢了绾绾,正愁没机会,就碰到了秋猎八皇子落马的事,姓丁的顺水推舟求娶。”

    “可他娶了绾绾之后,若待她冷淡就算了,他还动手!他说他要将对袁思贤的恨全部发泄在绾绾身上。绾绾孝顺懂事,从来都报喜不报忧,老夫是在一年后才知道他对绾绾动手的……”曾大人老泪纵横,屋里几人无不为之动容。

    曾大人拿帕子擦了泪,待情绪平复一些后,继续说道:“老夫是听绾绾的丫鬟绮罗说的,绾绾不让她告诉我,她偷偷告诉了阿律,我才知道。”

    “我找姓丁的他爹谈了一次,他爹给我道了歉,说一定好好管教他那龟儿子。我以为绾绾的日子会好过些,谁知道姓丁的安分了一段时日后又开始对她动手,而且变本加厉。”

    “那姓丁的极狡猾,他很少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听绮罗说他常常扯着她的头发打她耳光……之后再让她上药,过几日就看不出来了……”曾大人泣不成声,从低声哭泣慢慢变成嚎啕大哭。

    崔啸霆的拳头都捏了起来,宋瑄也是满脸怒意,柳妙璎则是又怒又心痛,眼圈儿都红了。

    “请老师节哀,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崔啸霆恭敬道。说完,他道了声“告辞”便同其他两人一起出了房间,曾管家安顿好曾大人,赶过来送他们。

    路过通往第三进院子的垂花门时,柳妙璎闻到一阵花香,似乎是瑶台玉凤和绿水秋波的香,这两种都是菊花中的精品,价格不菲。柳妙璎之所以清楚,是因为秦王府里也有。

    瑶台玉凤极稀少,整体呈白色,洁白的花瓣围绕鹅黄的花心层层相绕,有一种雍容的美感,就像瑶台仙子;绿水秋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轻灵而妖娆,整体呈浅橘色,花瓣的厚度从内而外逐次递减。

    见柳妙璎好奇望着后院,曾管家解释道:“后面是姑娘出嫁前住的地方,姑娘爱花,里头有很多花儿。姑娘出事后,老爷就让老生将院子上了锁,省得睹物思人,徒增伤感。”

    “走吧,去会会姓丁的。”崔啸霆道。他对这个人极厌恶,就算他不是凶手,也是个恶棍,因此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叫,直接学曾大人的叫法。

    襄阳伯府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世子夫人惨死而改变什么。角门处两个婆子还嗑着瓜子说笑,正门处的两个小厮也没认真当差,在墙角斗蛐蛐。

    崔啸云几个报上名号,说明来意,其中一个小厮神色一紧,连连将他们从正门迎入府里,另一个小厮飞快地跑了,似乎是去报信的。

    三人走了没多久,就见襄阳伯丁家诚和襄阳伯世子丁庐匆匆赶来,恭恭敬敬地将他们迎进待客用的花厅。

    丁家诚五十来岁,国字脸,背有点驼;丁庐倒是让人印象深刻,因为他顶着一个被打肿的大脑袋。

    待四人坐定,丁家诚就开始喊冤,说外头传言是丁庐杀妻,都是一派胡言。一旁的丁庐也直说自己冤枉。

    丁庐说,曾绾出事后,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被一个黑衣人给揍了。待他的脸稍稍好一些,那黑衣人又来揍他。他如今也是有苦难言,请了二十多个武功高强的护卫,硬是拦不住那个黑衣人。

    而且那人很会钻空子,不是在他洗澡时揍他就是在他拉屎时突然出现揍他一顿。他对崔啸云几个说,那个黑衣人不是他岳父派来的,就是袁思贤派来的。

    柳妙璎在一旁听着,差点拍手叫好。这货可不就是欠揍么,是哪路英雄汉好在做好事!

    丁庐从柳妙璎进来时就看到了她,知道她是秦王最宠爱的妹妹,不敢太过分,只敢偷偷用色眯眯的目光瞄一眼。

    宋瑄早就发现了丁庐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在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派个暗卫来再给这厮揍一顿,专揍眼睛。

    宋瑄问道:“听说丁世子常对世子夫人拳脚相加,可有此事?”

    丁庐的眼神闪了闪,看了他父亲一眼,道:“夫妻间总有闹矛盾的时候,谁家没这种事儿。”

    “据本王所知,还真没几家的男子三天两头打老婆的,西北那边倒是有些软货,自己不行,就把气撒在女人身上。”宋瑄道。

    听他自称“本王”,丁家诚就知道事情不妙,秦王肯定很生气才会如此,拿身份压着,让他儿子就是被当面指着鼻子骂了也不敢反驳。

    丁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什么话都不敢说,把他肿成猪头的脑袋压得低低的。

    崔啸霆问丁庐,曾绾是何时失踪的,失踪之前在做什么。丁庐尴尬地摇头表示不知。

    丁家诚告诉崔啸霆,丁庐要纳一个戏子为妾,丁家不同意,他就在外头买了个宅子安置那戏子,让戏子当了他的外室。曾绾是三日前失踪的,她失踪前后丁庐都和那外室混在一起。

    丁庐的后院有五房妾室,有些是曾绾过门前就有的,有些是曾绾过门后纳的,纳妾的理由也很充分:曾绾过门三年都未给丁家添丁。

    柳妙璎和那五个姨娘聊了会儿,她们都说世子夫人为人和善,从不刁难她们,而且她们有困难向世子夫人求助,她还会帮助她们。

    其中有一个姓左的姨娘还哭着告诉柳妙璎,世子夫人是大好人,借给她钱,让她将妹妹赎出了青楼,还多给了她一些钱,让她拿去给上学堂的弟弟当束修。

    左姨娘说,世子夫人不是那种表面贤淑实际歹毒的世族夫人,她是真的良善宽厚。她们这些姨娘都敬重世子夫人,得知她惨死,姨娘们都聚在一起哭了一场。

    “请一定要抓住杀害世子夫人的凶手!”几个姨娘对柳妙璎恳求道。

    “你们放心,秦王殿下和崔大人破案无数,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柳妙璎坚定说道。

    离开襄阳伯府时,他们带走了被关在柴房里、后背被打烂的绮罗。

    曾绾失踪后,伯夫人汪氏以绮罗护主不利为由,令人打了她三十大板并关入柴房。绮罗暂时被安置在京兆府后院里,由崔啸霆派人照看。

    绮罗的后背上药之后,她挣扎着起身,坚持给崔啸霆几人行了大礼。若无他们相救,再在柴房耗几日,她肯定性命不保。

    待崔啸霆几人各自寻了椅子坐下,绮罗道:“王爷和大人想问什么尽管管,奴婢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说世子夫人失踪之前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要说。”宋瑄道。

    从绮罗口中得知,曾绾在失踪前一日一整天都待在寝房里,那日早间五个姨娘结伴来给曾绾请安,几人在曾绾的寝室房里喝了花茶闲聊了近一个时辰左右后离开,绮罗从大厨房领回午膳,服侍曾绾用了。

    之后,曾绾午歇了半个时辰,起榻后就坐在窗边作画,画的是院子里的一盆墨菊。晚膳仍是在屋里用的,用完晚膳,她拿起针线,绣了一个鱼儿摆尾巴的荷包,绣好之后就沐浴安寝。

    第二日一早,绮罗领了早膳敲门叫曾绾起榻,敲了许久都无人响应,她推门而入,发现室内空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铺也收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