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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那日说恨皇上,更恨自个儿,更恨自个儿什么,皇上难道看不明白吗?”孙平小心翼翼地瞧着他面色,低声说道,“依奴才看,容华娘娘是恨自个儿明明该恨您,却又朝夕相处动了心喜欢了您,才让她这般爱恨两难,最后起了自我了结的心思。”
夏侯彻没有说话,对于他的话半信半疑的样子。
孙平见他似有所动,又道,“奴才方才见到钰容华娘娘,看到你和卞美人亭子里就慌忙走了,眼睛红红的都要哭了,皇上你也是知道的,娘娘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何曾哭过呢。”
夏侯彻似是随想到了她之前几番落泪的样子,一时间心烦意乱地皱起了眉头。
“奴才说句不当说的,那上官邑横竖不过是一个死人了,皇上何必跟个死人较劲呢,重要的是娘娘如今心里有皇上,不是吗?”孙平紧跟着他,小心翼翼地低声劝道。
他这能做的,能说的也都说了,也就看钰容华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解了皇上的心结了。
碧花亭内,卞玉儿目送着圣驾远去,正准备离开却又与靳家姐妹不期而遇,几人相谈甚欢。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盛京下了一场小雪,凤婧衣那不争气的身体又染上了风寒。
沁芳去了太医院三催四请,也只请到了个医术不清的,开的方子吃了好些天不见起色,病情倒愈发严重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悄悄去了皇极殿请孙平帮忙。
谁知,他前脚才刚走,书房内正批着折子的夏候彻一端茶盏发现空了,便道,“孙平!”
内侍连忙沏了茶送过去,将空的茶盏收了起来。
夏候彻抬眼一看,“孙平呢?”
“回皇上,方才凌波殿有人过来找她有事,他便跟着走了。”
夏侯彻心烦意乱地搁下茶盏,孙平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都不来禀报一声的,就敢擅自去作主了。
孙平这一去便耽误了近一个时辰,一回到皇极殿便被盘问了。
“刚才去哪儿了?”
“钰容华病了,太医院又不知轻重的派了个医术不精的去,结果反倒耽误了病情,奴才带着太医去凌波殿走了一趟。”孙平如实回报道。
夏侯彻面色并未有多大变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样了?”
“病了好些日了,一直发着烧,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
“素雪园那边在干什么,现在也没给搬过去?”夏侯彻面色无波,说话的语气却不怎么好了。
孙平望了望他,暗道:这你都没发下话来,内务府哪里敢让人搬过去。
可是,他若真说是问题出在内务府,内务府的事一向是皇后和皇贵妃管着的,这不是把事情往她们身上推吗?
于是,说道,“园子重新油漆过的,味儿太重住进去也不舒服,所以才晚了。”
夏侯彻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孙平又拿不定他是个什么意思,于是问道,“皇上要不要先去素雪园看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合心意的?”
这若是愿意去了,也就表示两人重归于好,还是有希望的。
“明日再说吧。”
孙平心头着实松了一口气了,出去了便悄悄派人去凌波殿支会了一声。
次日午后,夏候彻倒也真动身去了素雪园,过去的时候恰好靳兰轩姐妹两正带着卞玉儿游园,便也跟着一块儿过去了,说是要看看新修的园子。
园中的桥已经建好了,与园中景致相映如画,甚是精巧雅观。
园中的宫人正在打量几颗花树,卞玉儿瞧了瞧,笑着说道,“皇上,这树能让嫔妾的妙音阁也种上吗,到春天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夏侯彻顺着她瞧的方向望了望,“什么树?”
正修剪的宫人回话道,“回皇上,是玉兰花树,先前钰容华特意交待的,奴才们从岛上南边移过来的。”
“玉兰花?”夏侯彻冷冷地念道。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那只荷包上绣着的就是玉兰花,而凌波殿的园子里也种了好几树玉兰花,就连她以前平日里穿的衣服上都不少是绣着玉兰花的样子。
孙平一见他面色冷沉,当即便出了一头的冷汗。
“砍了!”
正修剪花木的宫人惊得慌忙跪了一地,吓得个个面色惨白。
“皇上……”卞玉儿也连忙跪了下来,似是不懂他怎么顷刻间就变了脸了。
夏侯彻冷冷地眼了一眼园中的几株玉兰树,字字如冰的令道,“全都砍了,朕不想再在宫里见到这东西。”
静华宫,凌波殿。
沁芳刚刚接到了孙平的消息,想着皇上去了素雪园想必主子不久就能搬过去。
谁知,刚刚伺候着凤婧衣服了药睡下,一帮太监便带着斧子锯子进了凌波殿,寻着玉兰树便砍。
沁芳带着宫人去阻止,却和人吵起来了。
凤婧衣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自己披了衣服出来,扶着门瞧着一院子的生人道,“吵什么呢?”
“主子……”沁芳赶紧跑回去扶着她。
领头的太监朝着她漫不经心行了一礼,道,“奴才们奉了皇上旨意,今天要把宫里所有的玉兰树全部砍了,扰了娘娘休息还请见谅……”
凤婧衣站在门口,看着园子里的太监们忙活着把一颗一颗的玉兰树给砍掉,也猜到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罢了,进屋里去吧。”
沁芳扶着她进去,唯恐外面的声音吵着她了,细心将门窗都给掩上了方才出去。
凤婧衣坐在床上,从枕下摸出那个已经又破又旧的荷包,一伸手将东西投进了火盆,燃烧的气味熏得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玉霞关破,她没救得了他,如今连他唯下留下的东西竟也没能保住。
为了接近这个男人,她丢掉了尊严,丢掉了身份,丢掉了清白,她害怕……害怕自己最后把心也丢了,输得一无所有。
而她,输不起。
第二天,苏妙风过来看她,一再劝她设法与夏候彻重归于好。
过了几日,她身体休养好些便去了皇极殿,还在外面便听到里面传的琴音,轻灵婉转,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新进宫的卞美人。
孙平进去替她通报了,却并没有传她进去,于是她只能自己在外面等着。
她知道今天是见不着他的,不过也还是要在这里等着,起码让他知道自己是真心过来见他的。
一连等了两个时辰,卞玉儿从里面出来离开了,夏侯彻依旧没有见她。
之后,她一连几天都过来了,但一回都没见到人。
一来二去的,原本还没好的风寒,倒给拖得愈发严重了。
第五天,天下起了大雪。
孙平一见她脸都没血色了,劝道,“娘娘,今个儿雪大,你还是别等了,先回去吧。”
“那你告诉他,我在碧花亭等他。”凤婧衣说罢,盖上风帽转身走了。
孙平看着雪地里渐渐远去的人叹了叹气,回了殿中道,“皇上,钰容华娘娘刚来过了,说她在碧花亭等您。”
夏侯彻低头批着折子,头也未抬一下。
雪天的碧花亭了无人迹,不知等了多久,天渐渐黑了。
凤婧衣咳得脸都通红了,沁芳忧心不已,“主子,还是先回去吧。”
“沁芳,我想自己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说罢,她拢了拢身上的斗蓬出了亭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雪绕着湖边走着。
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个地方,他还温柔如个邻家少年,背着她绕着这湖走了整整一圈……
上一次,他们就是在这里重归于好,所以她说在这里等着他。
可是,她绕着湖走了一圈又一圈,鞋也湿透了,脚也冻麻木了,他依旧没有来。
凤婧衣望着了无人迹的四周,疲惫地蹲在雪地里,埋着头止不住地哭起来……
“你到底有完没完?”
她闻声这才看到不知何时一双黑色龙纹靴站在自己面前,她顺着脚往上看去……
大雪纷飞,一身黑羽大氅夏侯彻站在雪地里,面目冷峻的俯视着蹲在雪地里缩成一团的人。
一个站着,一个蹲着。
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一直僵持着过了许久。
孙平站在远处暗自笑了笑,还真当他心是石头做的呢,一听人在这里等了几个时辰还没有回去,不就坐不住了。
于是,赶紧悄悄叫上其它人到远处候着,偌大的园子便只剩下雪地里的两个人。
“怎么,那天没杀了朕,又要重新计划了?”
凤婧衣垂下头去望着地上雪,沙哑着声音说道,“有些事,我无法否认也无法辩解,我是真的喜欢过他的,也真的曾经想过为他报仇,可是我又怎么料到人心如此脆弱,在感情面前那么不堪一击……”
夏侯彻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低垂着眼帘望着蹲在雪地里哑声低语的人,又是痛恨又是怜爱。
“我也想自己不是出生在南唐,那样的话也许我可以遇上他之前遇到你,在你遇上靳兰轩之前遇到你,可是我做不到,我改变不了这一切,就像我阻止无法自己去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凤婧衣低着头说着,声音哽咽而沙哑。
“什么叫……不该爱的人?”夏侯彻沉声问道。
“我想要平凡夫妻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却是君临天下六宫粉黛无数,我想要不需言语便懂的心有灵犀,你却给我不断的猜疑试探,我想要一个与天下为敌也会保护我的男人,那个人有,他却给了别人。”她低头说着,嘴角勾过一丝笑,眼泪却无声滚落,“可我偏偏遇上了你,完全不是我要的模样,却夺走了我的一切……”
夏侯彻皱了皱眉,道,“起来。”
凤婧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人都给你了,心都给你了,你还要怎么样,你还要我怎么样……”
夏侯彻伸手拉她起来,她一站起来便踮着脚吻上他紧抿的薄唇,那样急切又充满温柔。
夏侯彻震了震,她的唇冷凉如冰,带着泪水的咸涩,让人欢喜又心疼。
只是这一吻,轻得如同蜻蜓点水便离开了,凤婧衣脚一软便自己往雪地里倒,却又被他一把扶住搂进了怀中。
大约冷了太久了,当靠熟悉温暖的怀中,她竟觉得无比的安心。
“素素?”夏侯彻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见没反应就赶紧抱起她往凌波殿而去。
凤婧衣歪着头靠在他的肩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侧脸在眼前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眼角的泪还是止不住的落下,湿了他的肩膀。
她终于又一次成功地骗到了他,明明这就是她要的结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夏侯彻没有说话,只是薄唇抿紧了几分,有些自责。
自己一直纠结于她与上官邑的问题,她以前是爱慕过上官邑又如何,他已经死了,自己何必去跟一个死人争。
重要的是,她现在是他的女人,在他的身边。
虽然太医过来看了,她却还是发了几次烧,折腾得他照料了一夜也没合眼。
一早孙平过来提醒他早朝,夏候彻正准备起身,睡在边上的人抓着他手臂一紧。
“你要走?”
“朕该回皇极殿早朝了。”夏侯彻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
凤婧衣沉默了地松开了手。
夏侯彻低头在她额头印上一吻,道,“朕下午再来看你。”
凤婧衣点了点头,看着他穿戴好准备离开,立即开口道,“等等。”
“怎么了?”夏侯彻走到帐帘口,回头问道。
“那个荷包……我烧了。”凤婧坐起身,又道,“他不喜欢玉兰花,只是我喜欢而已。”
“嗯。夏侯彻点了点头,掀开帷帐出去了。
午膳过后,孙平便带着人又过来了,说是夏候彻下了旨意要她搬到素雪园去,怕她一个人住那边没人说话,连带着让苏妙风也一起搬过去了。
她这边刚刚雨过天晴,另一边的麻烦却又接踵而至。
一早苏妙风过来陪她用午膳,沁芳面色惨白的冲进来,“主子,不好了,青湮出事了。”
“怎么了?”
“她在永寿宫行刺太后和靖缡公主,这会儿宫里的侍卫和御林军都过去了。”
凤婧衣也顾不得再思量对策,快步起身出门,“我去看看。”
她计划的还没有开始,敌人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