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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袍凤尾拖曳数丈行动不便,所以只能留在最后才穿。
凤婧衣起身伸着双臂,由着宫人给她绣着金凤朝阳的正红色凤袍,而后将龙凤玉佩送了上来,她伸手拿了过来,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宫人们依次退了出去。
她望了望手心喻意着龙凤呈祥,伉俪情深的龙凤佩,没有戴到身上,悄然放进了梳妆台的手饰盒中。
它戴与不戴,她与他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娘娘好了吗?”宫人在外催促道。
“好了。”
她一应声,外面的宫人便拉开了一直垂着的帷帐,外面的鼓乐之声愈发清晰的传来。
她敛目深深吸了口气,举步走到了东暖阁的外殿,静静等着过来宣诏的旨意。
然而,来的不是宣诏的孙平,却是原本该在皇极大殿等着她去朝拜的帝王。
夏候彻一身玄色龙章礼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色冷峻地站在东暖阁外静静地望着厅内盛装而扮的她,而后缓缓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凤婧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不知为什么,他仅仅走了五天,昨夜还那样近的坐在她的床边,她却觉得眼前的人遥远得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过了。
孙平站在一旁看着里面的人半晌不出来,不由出声道,“皇后娘娘?”
历来册立皇后,都是皇后前往皇极正殿朝拜天子,这样圣驾亲临迎皇后的皇帝,古往今来怕也只有他眼前这一个了。
在他看来,这不仅是一场册立新后的大典,更是帝后二人一场迟来的婚礼。
凤婧衣举步朝他走了过去,缓缓将手将到他的手里,微凉的指尖触到他手心的温暖不由颤了颤,喉间顿时像哽了一把刀一样,说不出话却又生生的疼。
夏候彻一如很多次牵着她的时候,道,“走吧。”
孙平连忙高声宣道,“皇上,皇后娘娘起驾!”
帝后二人并肩迈出东暖阁,沿着红毯一步一步走向承天广场……
凤婧衣知道,这大约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牵着手了,不知为什么过往回忆的画面止不住地在她眼前流转。
一会儿是温柔有加,眉目含笑将她视为珍宝般疼爱的他。
一会儿是嗜血狠厉,不择手段要置她于死地的他。
两个影子来来去去,无声无息将她的心撕扯得鲜血淋漓,她眼中渐渐蕴起泪光,却又悄然逼了回去。
苏妙风站在后宫女眷之中,看着金丝红毯之上并肩缓步而行的帝后两人,眉宇间却是藏满了愁绪。
她不知道在她向夏候彻说出那一切之后,这两个人后面还会到什么地步,可即便她不说,这个答案也会随着她的离开而揭晓,只怕那个时候对于他而言会更加残忍。
如果撇开那些过往的恩怨,那两个人无疑是世间最般配的帝后,他是雄才大略,纵横天下圣明天子,她是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传奇公主,他们都是自皇权倾轧下崛起的传奇,他们更懂情,却又在现实的面前更无情。
夏候彻将她牵到了皇极大殿的御台之下方才松了手,独自举步上了御台望着玉阶下站立的盛装女子,目光深沉如海。
孙平取过内侍捧来的圣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古经国之道,以正家为本,钰妃上官氏,端庄淑惠,柔嘉有德,久侍宫闱,遂上官氏正位中宫,母仪天下。”
凤婧衣敛衣而拜,凤袍之上的金色凤凰随着她的动作仿似要振翅而飞一般,“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平上前将圣旨和宝印宝册闪给她,面上满是喜色。
凤婧衣起身将圣旨放到身旁宫人捧着的托盘中,抬头望向御台之上的人,沉默地深深呼吸方才举步走向他,站到了他的身侧。
御台之下分列而立的臣子宫人齐齐跪拜,声音震耳欲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册封大典之后,还要帝后祭天和到太庙上禀先祖,一项一项的进行完毕,已经到了日暮黄昏。
她由宫人送回了清宁宫,卸掉一身繁重的正服已经天黑了。
宫人进殿来问道,“皇后娘娘,晚膳要准备些什么?”
凤婧衣沉吟了一会儿,侧头问道,“皇极殿可有过来传话?”
“不曾。”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皇极殿,书房。
孙平看着埋头处理着折子的人,端着茶放到桌上道,“皇上,晚膳时辰到了,要不要……去清宁宫用晚膳?”
“不去了。”夏候彻头也未抬地说道。
“皇上,皇后娘娘刚入住清宁宫,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再不过去她一个人也怪冷清的……”孙平站在边上,笑语劝道。
夏候彻猛地一抬头冷冷望着他,孙平连忙止了声音,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奴才告退。”
孙平退出书房,心中就想不明白了,先前在宫里午膳晚膳只要得空他一定会去钰妃娘娘那里陪着一同用膳,这钰妃封了皇后了,他反倒爱搭不理了。
直到深夜,夏候彻方才处理完积压了几天的政务,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孙平正在外面打着盹儿,边上的宫人推了推他,他立即惊醒了过来,起身跟着圣驾离开皇极殿。
按规矩,皇后今日受封,皇帝今晚应该在清宁宫留宿的,他也原为他是要过去的,哪知道他半路却是往西园去了,进了园子跟原泓交待了许多事方才出来。
途经碧花亭附近,他不由驻足远远望了望。
孙平提着灯笼站在边上,不由失笑,“皇上和娘娘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娘娘一个人站了一下午,皇上今个儿也在这里发愣了。”
夏候彻闻言侧头,“她来过这里?”
“就是皇上离宫那日,娘娘一个人在这里从下午站到天黑了,奴才去西园拿东西回来看到的,过来问话,她又自己走了。”孙平说着,指了指前言的青石小路,道,“就在那个地方。”
夏候彻沉默地走近到他指的方向,一语不发地站了许久方才离开。
自封后大典整整两日,圣驾始终不曾驾临清宁宫新后这里,凤婧衣也没有到皇极殿去询问什么,只是在清宁宫默默着等待着出宫前往皇觉寺的日子。
第二日,午膳刚过,孙平带着两名宫人自皇极殿过来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孙平进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凤婧衣淡然轻笑,道,“孙公公请起。
“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皇上请娘娘到皇极殿去一趟。”孙平道。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从凤座起身便动身前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孙公公可知,皇上召本宫前去,所为何事?”
他两天不曾见她,偏偏在她明日将起程前往皇觉寺召见她,多少让她有些心中忐忑难安。
孙平叹了叹气,如实说道,“前线战事紧急,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玉霞关,尽快平安南唐余孽,还有一个时辰就起程了。”
玉霞关?
凤婧衣不由心下一沉,看来他是真有了那样的心思,想要速战速决吞并鱼米之乡的金陵以解粮草不继之急。
因着夏侯彻还在书房召见臣子,她到皇极殿便到了暖阁,一进门瞧见榻上放着的黑色战甲和玄铁剑,伸手摸过去只有刺骨的冰冷。
他们,非要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才肯罢休吗?
突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她连忙收敛起思绪,面上扬起几分笑意,转身直面进来的人。
“臣妾听孙公公说,皇上准备要御驾亲征玉霞关,是真的吗?”
夏候彻望了望她,“是。”
“今天就要走?”
“兵马已经在宫外等着了,前朝的事朕也向原泓交待好了。”夏候彻自己换下朝服,准备更换战袍铠甲。
凤婧衣上前替他更衣,低眉替他系好衣带,理了理衣襟,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铠甲给他套下。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薄唇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像个妻子一般为自己出征的丈夫更衣,深沉的眸底一丝沉痛如浮光掠过,一伸手将她扣入怀中,深深落一下吻,而后在她耳边道,“素素,等着朕回来好吗?”
这声音,隐约带着几分难言的压抑和颤抖,让人闻之揪心。
凤婧衣撞上他身上坚硬的铠甲阵阵地疼,咬了咬唇抬头,嫣然笑道,“好。”
承天门外的号角声响起,夏候彻松开怀中的她,拿起宫人捧着的玄铁剑大步出了东暖阁。
她在屋内怔怔地站着,突地一转头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快步追着出了东暖阁赶去皇极正殿前,却只远远看到马上英姿飒飒的人影。
夏候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到了承天门前掉转马头,远远望了望高台之上的人影,随即一掉马头带着数百黑衣卫前往承天门外与集结在外的将士会合出发。
凤婧衣孤身站在皇极殿外的御台之上,轻寒的风吹得她衣衫猎猎而舞,她只是怔怔望着已经空荡荡的承天门。
这一别,再相见,便只能是生死相决的敌人了。
这一生,她无愧南唐,无愧凤景,无愧那些为她而死的英灵。
可是,她欠了一个人,终生也还不了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