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唐西施设巧计,肃宗病榻闻喜报

李晓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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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娘和小惠回到叶护的府邸,母女相见,抱头痛哭。

    等情绪平静下来,真娘打量母亲,见母亲憔悴羸弱,鬓发白了大半,眼睛塌陷,眼神也甚觉奇怪。就询问胡夫人:“母亲,你的眼睛怎么了?”胡夫人叹道:“老了,眼睛看不见了。”真娘要小惠将灯烛举过来。仔细察看,真娘发现母亲的眼球瞳孔后面的晶状体变得浑浊,瞳孔也变成乳白色。正常人的晶状体是透明的,

    又看了看小惠的眼睛做比较,然后从小惠手中接过灯烛,在母亲前后、左右、远近试着走了几回,问母亲的感觉,发现母亲看东西复视、多视、虹视,看灯光时也会出现五彩晕轮,

    此后的几日,真娘吩咐傲奴找来《龙树菩萨眼论》、《外太秘要方》等大唐眼科专著,仔细研读,确认母亲的眼睛患了脑流青盲眼和内外障眼病,又翻阅医书,了解多种眼科外治法。小惠见真娘日夜攻读医书,眼圈都熬黑了,送来点心和茶水,关切地问:“小姐,夫人的眼病怎么治疗呢?”真娘缓缓道:“障,遮蔽也,内障者,从内而蔽,外障者,从外而蔽,需要金针拨障术。”

    小惠惊喜道:“小姐快给夫人用金针拨障术治疗吧!”

    真娘道:“我怎么可以?这需要医术炉火纯青的医生施针,我们大唐的金针拨障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一定会使母亲重见天日。”

    小惠道:“小姐何不请太子妃帮忙从宫里找太医给夫人治病?”

    真娘道:“我正有此意,母亲的病都是长期哀伤、思虑过重,夜不成寐,又饮食失调导致肝肾两亏造成的,治疗宜先补肝肾,药物调养只能是补充,你和香云好好照顾夫人饮食起居,我给你开个方子,交给傲奴去药铺抓药。”

    恰好傲奴进来,真娘将方子递给傲奴,又强调一遍,“去买熟地、山药、枸杞、杜仲、菟丝子、制附子、肉桂、当归、鹿角胶。各种药材的分量,都在方子里写好了。”然后又吩咐小惠:“等傲奴抓药回来,将所有药材用石臼捣成细末,炼蜂蜜制成药丸,每日给夫人服用。”傲奴和小惠点头称是,傲奴退下。真娘又写信一封给太子妃沈珍珠,派府上的一个回纥侍卫送去。

    两天后,大明宫两位顶级太医来到忠义王府,两位太医带来了宫中最好的药物和医用器具。一切准备就绪,胡夫人被真娘和香云搀扶着来到临时布置的榻上,仰面躺下来,只见一位姓王的太医给胡夫人服下两丸麻沸散,进行全身麻醉。又将两枚金针放在滚开的水中消毒。然后,另一位太医过来仔细检查胡夫人的眼睛,又和真娘商榷片刻,开始给胡夫人实行金针拨障术。

    丫鬟们在门外垂手侍候,真娘欲跟随太医观看,太医道:“小姐请止步,

    金针拨障术需要谨慎、聚精会神地操作,病人家属在旁,会影响病人的情绪,也会使太医分心。”真娘只好退出,两位太医用金针将胡夫人浑浊的晶状体移位到玻璃体腔内。一针之后,豁然若开云见白日。半个时辰之后,太医开门,孙曦和真娘忙进屋呼唤胡夫人。胡夫人看见真娘和孙曦,一手拉着一个,左看看,右瞧瞧,百感交集。

    王太医嘱咐道:“这几日,要好生疗养,每日服药,不可情绪激动流泪,不可在阳光下,以免强光伤害视力。”

    然后又开了个方子给真娘,真娘拿起方子,仔细研究,小惠道:“小姐放心啦,这两位太医是专门侍候皇上的,医术精湛,不会有错的。”

    真娘微笑道:“我是学习嘛。”

    自回纥发生宫廷政变,小惠不曾见过真娘如此美好的笑容,真娘的笑嫣,让小惠很是释然,惊喜地道:“小姐,你终于笑了,你笑的样子,就像花又开了,

    如今夫人的病也好了,这是个好兆头啊!”

    主仆正说着话,胡风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进来,那姑娘看见胡夫人噗通跪地,小惠惊讶地发现这破衣寒酸女子竟然是丫鬟小翠,小翠看到胡夫人满头银发,身体羸弱,扑簌簌落泪道:“夫人,您那日坐马车走后不久,安禄山的叛兵就杀进府来,我和几个留府的丫头自知没法替老爷夫人看家护院,就各自逃命去了。”这小翠儿在长安城东躲西藏,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后来听人说胡夫人住在忠义王府,特来投奔。劫难之后重逢,见小翠孤苦伶仃,胡夫人又收留了小翠。

    三天后,孙曦随李光弼返回河阳,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李光弼做梦也想不到,因为同情郭子仪的遭遇,在皇上面前给郭子仪说情。

    得罪了太监鱼朝恩,鱼朝恩就像瘟疫一样,下一个要缠身的目标就是李光弼。毕竟这个观军容宣慰处置使的权力丝毫不亚于天下兵马大元帅,如今皇上不设天下兵马大元帅,鱼朝恩的权术肯定会运用到极致。鱼朝恩了解肃宗李亨的偏执,洛阳是肃宗的心病。李光弼刚到河阳,鱼朝恩就逼迫李光弼和史思明决战,收复洛阳。

    几日来,肃宗派来传旨进攻洛阳的宦官络绎不绝,就若当年太上皇李隆基的传旨宦官逼迫哥舒翰出兵潼关一样让人心烦意乱,历史总是毫无道理地重演,悲剧也将会重复出现。

    史思明的军队早已在洛阳的邙山下设下埋伏等着李光弼的到来。

    公元七六一年二月的最后一天,李光弼率军到洛阳城外考察邙山地势,决意依邙山的险峻地势列阵。随行的鱼朝恩坚决反对,梗着脖子,冷嘲热讽地道:“李光弼,还没开战,你就给自己留下了退路?以本观军容使之见,必须在平原列阵,和史思明决一死战”。

    李光弼冷笑道:“观军容使是想让我李光弼做第二个哥舒翰,你好做第二个边令诚吗?”鱼朝恩气得七窍生烟,恼怒地道:“我这个观军容宣慰处置使代表的是圣上的意志,将军要违背圣旨吗?”李光弼无言以对,脸色铁青。

    仆固怀恩走上前,李光弼原指望他替自己说话,想不到仆固怀恩竟然将风向标

    倒向了鱼朝恩的一边,确切地说仆固怀恩也怕鱼朝恩背后捅刀子,见风使舵地道:“观军容使说得对,如今洛阳城满目疮痍,远非昔日繁华的东都了,史思明的军队士气低落、军心不稳,这正是大唐军队攻城,一展雄威的大好时机。”

    李光弼讥道:“哼,那是史思明散布的谣言,你中计了,你不曾入敌穴,怎么知道叛军军心不稳?”

    仆固怀恩淡淡地道:“别以为只有你李光弼懂得战略战术,我在郭子仪手下多年,军事经验不输于你。”见两位大将因意见不合发生争执,鱼朝恩双手抱臂,得意地坐山观虎斗。李光弼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日我李光弼要亲自上奏圣上,绝不能重蹈潼关之辙,李光弼不做第二个哥舒翰。”

    鱼朝恩朝仆固怀恩使眼色道:“将军何不也写份奏疏,让传旨宦官一起送去。”

    李光弼见鱼朝恩故意在战前挑起事端,制造将领之间的矛盾,越发心寒,“哼”了一声,道:“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我李光弼豁出去了。”孙曦有眼色地道:“李大人,我帮您起草奏疏吧。”

    李光弼郑重地点点头。很快有人送来纸砚,孙曦写道:“圣上,臣李光弼忠心进谏:史思明的叛军兵锋锐利,不可过早进攻,洛阳城的百姓官员已转移,洛阳城粮草匮乏,空城矣,若围之,待叛军懈怠疲惫之时,全力攻之,敌必败,吾军乘胜追击,直捣范阳,乃上上策也。”仆固怀恩也写好了奏疏,一并交给传旨宦官,传旨宦官乘马而去。

    胡夫人的眼疾已治好,真娘去开化坊的荐福寺去烧香还愿。烧香完毕,真娘忽见

    寺内有一个地方格外幽静,青松翠柏,鲜花烂漫,绿水池畔,蔓延着五彩缤纷的石竹。真娘站在垂柳下,凝视池边红白紫黄相间的石竹花,垂柳后的粉墙上,雕刻着大唐才子司空曙写的《云阳寺石竹花》,真娘吟道:“一自幽山别,相逢此寺中。高低俱初叶,深浅不分丛,野蝶难争白,庭榴暗让红。谁怜芳最久,春露到秋风。”沉吟片刻,真娘品诗思人,泪眼婆娑,忽见几个穿着黄褐袍的僧人从拱门穿过前行,其中一个高个阔肩细腰的年轻僧人,怔怔地回头看着真娘,这僧人长方脸儿,面若美玉,剑眉英气,生得神清骨秀,貌比潘安,眼珠漆黑而明亮。

    美僧人困惑地看着真娘,微厚的嘴唇在嗫嚅着,似乎要说什么。

    真娘怔住了,他不就是叶护吗?虽然穿上僧袍,剃了发,唇边生出了细密的胡须。

    眼神痴痴呆呆,五官气质没变,他仍然是真娘刻骨铭心的叶护,他是她的叶护,错不了。真娘百感交集,大声喊道:“叶护,叶护”。

    那年轻僧人竟没有丝毫反应,被同来的几个僧人拽住胳膊急速前行,真娘如梦初醒,慌忙去追,不料,对面忽来一批香客,男女老少有几十人,将拱门挤得水泄不通,众香客见后院石竹开得烂漫,纷纷前来观赏,真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焦急地寻觅那几个黄褐袍僧人,哪里还有踪影。又叫来小惠在荐福寺仔细寻找一遍,问了寺庙的住持,住持说:“自战乱以来,荐福寺的僧人逃的逃,亡的亡,现在寺里总共只有六个僧人,更没有回纥人出家为僧的。”真娘请求住持将寺里所有僧人集中,五个身着黄褐僧袍的小和尚陆续前来,却没有叶护,问起“叶护”这个名字,他们竟然一无所知。

    真娘惆怅地坐在石凳上,泪珠儿簌簌落下。

    小惠安慰道:“小姐,你可能是思念叶护太子太甚,才产生了幻觉,今日来烧香的香客和游人虽然很多,我倒也没见什么和尚。”

    真娘痛心疾首地道:“我分明看见了,不会错,真懊悔没有追上他。”

    小惠疑惑道:“小姐,既然你看见了叶护太子,叶护太子也看见了你,他怎么会不叫住你?再说,他凭什么又要做和尚呢?这没道理呀。”

    真娘不想再说什么,忙吩咐小惠道:“快让胡风、傲奴起轿回府,叶护若来长安,他肯定先回府邸。”

    正在游玩的胡风和傲奴几个随从,听到小惠吩咐,忙去荐福寺大门外的马车等候。等扶真娘上车,胡风扬缰吆喝着驾马车回府。

    然而,急匆匆回到府中,问府里所有人,却不曾见叶护回来。

    真娘怆然回到梅香阁,从柜子里取出金光闪闪的长方带銙,含泪凝望銙四边的卷草文,轻轻抚摸銙中央生动精美的狩猎纹,猎手英俊潇洒,正在搭弓射箭,那神韵有七分似叶护。如今想到叶护生死未卜,真娘将带銙贴在心口,失声痛哭。

    大敌当前,仆固怀恩、鱼朝恩同李光弼依然就出战方案争论不休。

    吵得孙曦不胜其烦,就去同来的军队里寻找张继,诉说心里的感触。两个人坐下来,屈膝畅谈,张继轻声道:“仆固怀恩原是郭子仪的部下,两人交情甚笃,

    如今郭子仪被皇上忌惮,赋闲在家,而李光弼接替了郭子仪朔方节度使的职位,仆固怀恩怀念旧主,就将愤懑撒在李光弼身上,处处和李光弼对着干,却全然不顾大局了。”

    孙曦愤慨道:“死太监外行领导内行,奸邪无能,只会弄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继一语道破玄机:“李光弼功高盖主,皇上也忌惮了,唉--”

    孙曦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去寻找叶护太子,现在,真娘和姑母相依为命,好可怜。”

    张继道:“叶护生死未卜,凶多吉少,真娘的兄长胡安昌不知下落、两个堂兄又在常山战死,现在真娘能依靠的,只有你了,这次,你根本就不该回来。”

    孙曦凝眉沉思,苦涩地道:“我在她身边什么忙也帮不上,胡国昌十有八九在常山城陷落时,被史思明的人屠杀了,听说当时杀了有一万多人。”

    张继一阵咳嗽,站起身来,望着身旁无精打采的士兵们,眼神黯淡下来。

    见张继一脸落寞,孙曦转移话题道:“师父,听说王落落又跟了史朝义,您还要找她吗?”

    张继沉吟片刻,又盘腿坐在地上,执着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她,兑现我对她的承诺,她对我的要求不多,只想做个妾留在我身边,就这么点要求,我竟然不能满足她,她跟史朝义肯定是被逼迫的,她爱的人是我,我也爱她,我第一次遇见她,爱上她的时候就是在秦淮河的烟花巷,我懂她,她深明大义,善解人意,为了知己,不惜牺牲自己,在我的心目中,王落落就是大唐的西施。”

    张继说完,微阖着双眼,沉醉在往昔美好恋情的回忆里。

    孙曦不解地问:“大唐的西施?”

    张继却没有回答,过了片刻,孙曦望了张继一眼,发现疲惫不堪的张继已经睡着了,孙曦也躺了下来,夜幕已经降临了,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昏昏睡去。

    孙曦心里牵挂真娘,虽然他依然爱慕真娘,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真娘吃了那么多苦,希望她尽快找到叶护,过上幸福平静的日子。

    孙曦刚睡着不久,忽然狂风大作,一会儿,瓢泼大雨哗哗啦啦地下了起来。

    这正是春寒料峭的初春,洛阳一带还很寒冷,唐军被雨水浇得若落汤鸡,个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撑到天亮,雨也停了,将士们拧着衣服上的雨水,终于盼到太阳从东方升起,却一个个患了风寒,而且相互传染,整个唐军咳嗽声不断。

    李光弼下令烧红糖姜水给将士们御寒,看见将士们一个个病倒,李光弼心急火燎。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是传旨的宦官,李光弼、鱼朝恩、仆固怀恩都瞪大了眼睛,等待着这场博弈的结果。

    “圣旨到,李光弼接旨。”

    李光弼赶忙跪下,传旨宦官道:“皇上圣谕,令李光弼,即刻攻打洛阳,不得有误!”李光弼顿觉五雷轰耳,悲愤交加,仰天哭喊道:“苍天啊,你为何要将我李光弼往绝路上逼。”

    鱼朝恩一脸神气、幸灾乐祸地笑笑,仆固怀恩环顾四周患了风寒,无精打采的士兵队伍,心下早没了底气,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史思明的大军向唐军发动突然进攻,唐军措手不及,又加上风寒发烧,哪有力气征战?很快被叛军打得七零八落,李光弼怎么指挥都抵抗不住来势汹汹的叛军,只能且战且退,唐军死伤严重,哀嚎震天,张继身上中了叛军一剑,鲜血直流,撤退中又被一个唐兵的尸体绊倒,一个凶猛的叛将举起陌刀朝张继头颅砍去,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孙曦手持长枪跃到张继前面,用长枪及时架住了叛将的陌刀,只听咔嚓一声,长枪断为两截,叛将又举起陌刀横扫,孙曦敏捷若猱般躲闪,待那叛将体力消耗过度,大汗淋漓,孙曦一个轻功跃到叛将头顶上空,手起剑落,叛军的脑袋已然落地,张继带伤迎战,连续杀死两个叛兵,然而叛军若决堤的洪水绵绵不绝,唐军却若潮水般快速撤退。眼看寡不敌众,孙曦背起张继,跟着唐朝大军撤退。这次战役可谓大唐最耻辱的一战,不要说攻克洛阳,唐军战败的消息传到河阳,驻守河阳的唐军也闻风而逃,李光弼曾经千辛万苦打下来的河阳城,再一次沦陷在史思明的魔掌之下。

    传旨宦官将洛阳惨败的消息带回长安的大明宫,肃宗李亨如遭雷击,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李辅国安慰道:“圣上,保重龙体要紧,当下最重要的是火速增兵给退往陕州的鱼朝恩,千万要挡住史思明,否则,长安危矣。”

    战争的阴霾再一次笼罩着长安,连李辅国也惴惴不安了,肃宗思虑过度,病情加重。

    忠义王的府邸,一辆马车缓缓停下,敦煌王李承寀和王妃阿格苏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真娘得报,忙出府迎接。互相问候之后,真娘引敦煌王和王妃来翡翠阁用茶。原来,他们是来告辞的,阿格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敦煌王担心史思明打进长安,战争的乌云笼罩着天空,李承寀决定化作普通百姓,带着王妃到敦煌封地生产,虽然敦煌封地大部分已被吐蕃侵占,但权衡量利弊:李承寀身为皇室后裔,也被多疑的肃宗忌惮,在长安无所作为,去封地,一是可以保护大唐瑰宝敦煌莫高窟,榆林窟、千佛洞;二是长远考虑,毕竟他是敦煌王,有责任收复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重归大唐。

    敦煌王痛心地说:“敦煌是丝绸之路的重镇,繁荣兴盛、神奇、诱人,文化灿烂,不能就这样白白地被吐蕃人占领了,每当想到我封地下的百姓在吐蕃铁骑的蹂躏之下,过着奴隶般的生活,我这个敦煌王就万分惭愧,夜不能寐。”敦煌北倚嶙峋蛇曲的北塞山,与回纥的国土一山之隔,绿洲田肥土沃,四季瓜果飘香,沙漠奇观神秘,戈壁如幻海光怪绮丽,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一直是阿格苏向往的地方。可是没有找到兄长叶护的下落,阿格苏就是不肯离开长安。然而长安形势危急,瞬息万变,敦煌王瞒着阿格苏进宫,恳请皇上允许他们到敦煌封地去,组织敦煌民众对抗吐蕃,为大唐将来光复以后收复河湟一带做准备。同时,可以派人留长安继续打探叶护的下落,李承寀进宫向肃宗皇上说出自己的想法,肃宗素知李承寀的智勇和才干,也担心他留在长安,与太子李豫相谋,与己不利,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阿格苏迟迟不肯走,为此,敦煌王特来找真娘帮着说服王妃阿格苏。

    真娘深知李承寀和阿格苏夫妻情深,李承寀将阿格苏视作珍宝。大唐四海崩溃,

    李承寀本有征战沙场,以身报国之志,因遭李辅国、鱼朝恩等宦官忌惮,一直赋闲在家。真娘拉着阿格苏的手,劝慰道:“毗伽公主,为了宝宝,你还是随敦煌王到封地去吧,你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叛军若打进长安来,再走就来不及了。吉辍正在四下打探叶护的下落,长安城内外四百多个寺庙,他都跑遍了,也没有叶护的影子。再说,你们可以留下王府里几个侍卫继续寻找叶护。”

    阿格苏拭泪点头,心切地问:“真娘,听人说前几天你在荐福寺亲眼看见了叶护,可是看花了眼?”

    真娘含泪摇头道:“不会,我看得真真切切,叶护肯定活着,而且是在某个寺庙里。”然后真娘又将梦中遇见叶护的景象又描述了一番。

    李承寀道:“看来真娘是思虑过度,产生了幻觉,你看,你说的都是梦境啊!”

    阿格苏道:“长安不安全,你和夫人跟我们一起到封地去吧,那里虽是偏僻之地

    条件艰苦,却相对安定。”

    真娘道:“我们都走了,叶护回来,看不见一个亲人,他会很难过,我一定要等他回来。”小惠道:“小姐,要不咱们先将老夫人送到江南的娘家去躲避战乱吧.。”不料此话被屏风后面的胡夫人听到,颤巍巍地走进来道:“真娘在长安,老身哪里也不去,要生同生,要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阿格苏欠身向胡夫人问候,胡夫人扶住阿格苏,神色不安地道:“王妃,不可。”说着,忙跪地给敦煌王和王妃请安。李承寀忙扶起胡夫人,恭谨地道:“老夫人,自家人就不要这些俗礼了。真娘不走,老夫人怎么能走得安心呢?”

    真娘不舍地道:“毗伽公主和敦煌王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

    王妃道:“真娘,叫我阿格苏。”真娘微笑着点头,喊了声:“阿格苏妹妹。”

    阿格苏泪光盈盈,这个称呼是叶护对自己的称呼。

    李承寀苦涩地道:“真娘,说实在的,我没打算回来,如今皇上和太上皇病重,李辅国掌握禁军,与鱼朝恩里外呼应,狼狈为奸,一手遮天,宫内张皇后干政,连太子李豫的储君之位都不好说,郭子仪也被闲置,我看不到任何光明,我一个小小的敦煌王又能做什么呢?若不小心触犯了某个小人,我自身性命不保,死不足惜,阿格苏怎么办?”阿格苏含泪看着敦煌王,又看看花容憔悴的真娘,

    柔声道:“真娘,若找到叶护,你们一定要离开长安,要么去敦煌封地找我们,要么一起去你们梦中的莲花岛。移地键阴狠歹毒,杀人如麻,若知道叶护还活着,还会痛下杀手,而且现在回纥国力强盛,大唐衰落,叶护虽为大唐的忠义王,大唐朝廷现在惧怕移地键,根本无力保护叶护的安全。”

    真娘流泪道:“阿格苏,我晓得了,找回叶护,我们就去江南,现在长安的豪门富户、普通百姓都纷纷南迁江南,何况我外祖父家有那么大的庄园,人丁又少,我们去了,外祖父外祖母不知道多开心呢。”

    阿格苏伏在真娘的肩膀上低声啜泣:“真娘,今日一别,不知何日相见。”

    真娘轻轻地为阿格苏拭泪,安慰道:“阿格苏,别难过,你哥哥回来,我们肯定找个机会先去敦煌封地看你和宝宝,在敦煌与你们共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去江南。”

    阿格苏点点头,落泪道:“真娘,你多保重。”

    真娘含泪点头,和阿格苏紧紧拥抱,她们是叶护仅有的两个亲人了,也是叶护此生最放不下的人。送走敦煌王和毗伽公主,真娘心情糟透了,就一个人来到梅香阁,看着叶护为自己打造的梅林,想起以往和叶护的缱绻情爱和快乐,想起

    生死不明的兄长胡安昌,想起依然在叛军巢穴强颜欢笑的结义姐姐王落落,

    不禁泪如雨下。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人性的共同弱点往往导致悲剧重演。

    史思明夺回了河阳,欣喜若狂,畅想着下一步的规划:“攻克潼关,打进长安,

    彻底颠覆李氏大唐。”人心不足蛇吞象,但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会料到自己和安禄山有着一样的宿命呢?

    他和安禄山有着惊人的相似,都是叛臣贼子,都在志得意满中称帝,都宠爱爱妾生的儿子,都将爱妾封为皇后,都有一个不怎么待见的长子,长子都迷恋同一个女人--王落落。

    有所不同的是,安庆绪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只知贪图享乐,有个苟且偷安地就乐不思蜀。史思明的长子史朝义却颇有才干,骁勇善战,屡建战功,深受叛军拥戴。

    史思明宠爱辛皇后,爱屋及乌,对能力平平,战功平平,却乖巧孝顺,长相清秀的小儿子史朝清疼爱有加,为了给心爱的小儿子铺平帝位之路,稳固史家万代江山,史思明甚至动了除掉史朝义的念头。但大唐仍占半壁江山,还不到过河拆船,卸磨杀驴的时候,要让史朝义带兵攻克潼关,打到长安后再从长计议。

    一个雾气茫茫的清晨,史思明派史朝义率领先锋军突袭陕州城。却因为雾气茫茫,在礓子岭遭到唐军的伏击,叛军惨败,史朝义不甘心出师不利,屡败屡战,最后无果,只好撤军。史朝义的惨败完全打乱了史思明的宏伟规划,史思明若暴怒的狮子,大骂史朝义:“你这个混蛋,我现在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史思明的儿子,懦弱无能,终日迷恋一个人尽可夫的淫荡女子,哪有一点大将雄风?”

    辛皇后柔声劝道:“皇上息怒,朝义毕竟年轻,多历练些就好了”。

    史思明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他和安庆绪一样的货色,扶不起来的阿斗,终究不会成事。”

    史朝清又添了一把火,故作大度地道:“父皇,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哥以往也屡建战功,怎么能和那弑父篡位的逆子安庆绪相提并论呢?”一把火烧到痛处,

    史思明怒道:“等不到他弑父,我先斩了这个狗东西。”

    史朝义瞥了眼史朝清,眼神里闪过怨怼和杀机,又假装温顺地低下脑袋。

    辛皇后一边劝慰史思明,一边使眼色让史朝义退下。

    辛皇后本想化解家庭矛盾,谁料在史朝义看来,这一家三口,一唱一和,居心叵测,分明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当晚,史思明和史朝义下榻在同一个驿站。

    史思明深感疲倦,早早进入梦乡,史朝义的卧室却灯火通明,部将骆悦带着几个心腹前来求见,谋划大计。

    一个绰号叫山豹的部下,怒目如豹,捶胸顿足地说:“大王,今晚我们再不动手,明天早晨,也许就没了活路,自古就是皇帝轮流坐,请大王三思。”

    史朝义低头不语,说一千,道一万,史思明毕竟是他的生身父亲。

    骆悦是个爽快的人,直言道:“王爷若于心不忍,我们今晚就投降大唐,再也不能追随王爷了,王爷将何以自处?”史朝义脸涨得通红,一言不发。

    王落落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委屈地道:“自从我跟了朝义,大燕皇帝史思明就忌惮他,一步步往死里逼,朝义心软,如今成为别人刀俎肉,一世英雄,却

    性命不保,这一切都是我王落落的错,我明晨一早去见皇帝,让他赐我一死,放过朝义。”说着,泪水婆娑,不舍地凝望着史朝义。

    史朝义瞅着王落落隆起的腹部,哭了:“落落,你可以为我而死,我一定要为你争到天下,既然他为父不仁,视我为眼中钉,别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客气了。”

    王落落见史朝义已表态,向骆悦使了个眼色,骆悦、山豹等人拱手退下。

    骆悦假说有紧急军情汇报,扣押了史思明的侍卫头领,然后带着令牌将所有侍卫换成史朝义的人马,侍卫们明知有变,见山豹带来众多杀气腾腾的精兵,哪敢出声,趁机开溜。

    卧榻上的史思明翻了个身,忽然感觉不对劲儿。他一向机警,忙披衣下床,躲进幕帐后。

    骆悦、山豹等人闯进史思明的卧房,一刀砍死一个内侍,掀开史思明的床帐,

    大吃一惊,史思明竟然不在。

    山豹抓住一个瑟瑟发抖的内侍,举剑逼问:“皇上去哪了?说!”

    内侍颤抖着手指向卧室的后门,只见那幕帐还在微微拂动。

    山豹一剑刺过去,幕帐落下,却不见人影,武功高强的史思明翻过窗户,逃往马厩,解开拴马的缰绳,跃身上马而去。

    忽然,三百精锐弓箭手从四面围拢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史思明,却不敢射杀。史思明毕竟是只老狐狸,机智地道:“尔等让开,我定会重赏你们。”三百精兵不约而同地后退,情急之中,山豹冲上前,从一个弓箭手手中夺过弓箭,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史思明的胸膛,史思明从马上跌落下来,瞠目而视步步紧逼的士兵,怒气冲冲地问:“谁在带头作乱?”

    骆悦拱手道:“末将奉怀王史朝义之命,前来送皇上一程。”然后向山豹使了个眼色,山豹麻利地接过身后士兵递过来的绳子,紧紧勒住史思明的脖子,史思明呲牙咧嘴,翻了下白眼,一命呜呼。几个士兵一哄而上,用毡毯裹住了史思明的尸体……

    几天后,史朝义在洛阳称帝。

    接着史朝义派精锐骑兵攻打驻守范阳的史朝清和辛皇后,以及忠于史思明的部队。史朝义和史朝清的军队在范阳连战数月,范阳城乱作一锅粥。

    叛军互相残杀,死伤数万人,最终史朝清和辛皇后被杀,范阳总算平静了下来。但落入史朝义之手的大燕国已经风雨飘摇,原来追随安禄山的将领本来就是豺狼本性,见此混乱局势,个个蠢蠢欲动,根本不把史朝义放在眼里。

    长安大明宫长生殿,肃宗李亨难得打起了精神,笑得和颜悦色。

    李辅国笑道:“皇上洪福,这是天意佑我大唐啊!”

    鱼朝恩贺道:“李光弼洛阳惨败,眼看着长安危机,想不到史思明的儿子帮皇上解决了难题,哈哈哈。”肃宗正和宠信宦官谈笑风生,有内侍报:“李光弼求进”。

    鱼朝恩白了一眼道:“进来!”

    李光弼走进来,跪地道:“臣恭贺皇上,请皇上圣安。”

    肃宗温和地道:“起来说话。”

    李光弼道:“罪臣不敢!”

    肃宗故意装糊涂道:“爱卿何罪之有?”

    李光弼自知得罪了鱼朝恩,为了自保,只得委曲求全,沉痛地说:“臣丢失洛阳,

    损兵折将,特请圣上恩准,光弼请辞太尉一职。”

    肃宗客气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爱卿乃中兴大唐不可或缺将才,不必请辞。”

    李光弼脸色凝重,坚决请辞。

    鱼朝恩笑道:“皇上,李大人一片诚意,你就成全了李大人吧!”

    肃宗摆手道:“也罢,李光弼,朕就任命你为河南、淮南、山南道战区的特遣元帅,镇守临淮。”

    李光弼道:“谢圣上!”

    鱼朝恩白眼道:“圣上身体欠安,没什么事儿,李大人就告退吧。”

    李光弼起身退下。

    肃宗却落泪了,靠在锦被上瞑目掩饰着内心的矛盾,鱼朝恩、李辅国见肃宗累了,悄然告退。肃宗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忽见一个白袍老道飘然而至,作揖道:“陛下,山人李泌来给您请安来了。”

    肃宗见是李泌,又惊又喜,温言说:“李泌,你一向可好?来,坐在朕的榻边。”

    李泌走向前,坐在肃宗的病榻边,见肃宗一脸焦黄,知道肃宗无几日矣。谏言

    说:“当初收复两京,李泌归隐山林,现在情况有变,闻洛阳又回到叛军手中,

    山人李泌忧心如焚,不能安眠,又思念陛下,今从华山路过,特来面见陛下。

    史思明虽死,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剿灭叛军,任务依然艰巨。老将郭子仪赋闲在家,陛下何不重新起用,早日中兴大唐。”

    肃宗正要答话,只觉李泌松开自己的手,站起身,微笑着飘然而去。

    肃宗大喊:“李泌留步,李泌留步!”

    李泌却不见了踪影。

    张皇后听见肃宗的呼唤,跑向肃宗的御榻,四下环顾,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张皇后问:“皇上好些了吗?可是做梦了?”

    肃宗道:“朕不是做梦,朕看见李泌了。”

    张皇后狐疑地又四下打量了一番,蹙着吊梢娥眉想,“想皇上在弥留之际,出现幻觉了。

    想当初我为了佋儿立为太子,蓄意谋害李豫,如今佋儿早夭,我又能指望谁?

    不行,若皇上撒手人寰,太子李豫肯定会对我动手,与其等着死,不如破釜沉舟一搏。”主意一定,张皇后温柔地给肃宗盖好锦被,坐在肃宗榻边,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肃宗哀伤地说:“皇后,朕以后不能保护你了。”

    张皇后拭泪道:“臣妾唯有皇上在,才能安身立命。太子仁慈懦弱,将来必为李辅国挟制,难以承担中兴大唐大任,若皇上留下遗诏,废太子,重立越王李系为太子,不但臣妾有指望,也是大唐之福,越王并非臣妾所生,臣妾恳请皇上立李系为太子,实为大唐的千秋基业考虑,皇上三思啊!”

    肃宗叹口气,枯涩的眼睛又流出泪水。他知道张皇后的葫芦里又装了新药,却无能为力。他的耳畔又想起几年前的一幕:因建宁王李琰揭发李辅国和张皇后(当时还是张良娣)的罪恶,李辅国和张良娣乘机诬陷李琰欲加害太子李豫,肃宗一时糊涂,听信谗言,赐死建宁王李琰,李豫和李泌多次奏明李琰无罪,肃宗渐渐明白,悔恨不已。布衣宰相李泌的话又回响在耳畔,“当初,则天皇后想自己称帝,毒死太子李弘,改立次子李贤为太子,立了李贤为太子后,则天皇后又动了杀机,李贤终日惶恐不安,就做了一首叫《黄台瓜辞别》诗:‘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为可,四摘抱蔓归。’可是天后哪里能听得进去,也将李贤幽禁而死。今建宁王已被陛下摘下了,以后万万不可再摘了。”张皇后见肃宗似醒非醒,沉在回忆里,哭泣道:“皇上,您要救臣妾呀。”

    肃宗道:“废立太子之事,非同小可,大唐又是多事之秋,不能轻易废太子,皇后,你先回去,容朕再想想。”

    李辅国像只猫溜进来,狞笑着盯着张皇后的脂粉脸,张皇后冷冷地道:“李辅国,别以为你就得逞了,走着瞧。”说完撇撇嘴,拂袖而去。

    李辅国跟了出去,拉住张皇后的霓裳裙袖,暧昧地说:“老奴和皇后相交一场,皇后还信不得我吗?要怪就怪你的亲生儿子早亡,前两年,老奴可是指望着皇后您的,如今,皇后可就要指望老奴了,有老奴李辅国在,皇后还担心什么?再说,越王也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又何苦呢?”

    张皇后回眸冷笑,眼神里曾经的温情暧昧化作绵绵恨意,甩开李辅国的手,若鬼魅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