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怎么忍心

眉小新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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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自诩泰山压顶也不会眨一下眼睛的周厚元听了楚千岚的话,也忍不住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神色来。

    他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桌角,“棠姐儿,快给我倒杯水,我头有点晕。”

    “别演了小舅!”若棠嘴上虽抱怨着,还是快手快脚的倒了杯茶水给他压惊,“你是谁啊?这么点事儿就能惊到你?”

    “主要是太突然了。”周厚元压好了惊,方才徐徐吐出胸腔里头那口气,“那个女人,难不成就是刚才那些奴才口里的贵妃娘娘?”

    若棠点头道是。

    周厚元又吐了口气,“我生平头一回遇到这么牛掰的女人,不见上一见简直要引为生平最大憾事了!棠姐儿——”

    周厚元朝若棠挤挤眼睛,一脸兴奋的模样:“你应该不会让你小舅我的生平留有遗憾吧?”

    “小舅!”若棠嘟着嘴瞪他:“什么时候了,你还玩?”

    “反正现在也没别的事嘛,”周厚元撇撇嘴,怂恿若棠道:“你见过那位贵妃娘娘了?容貌如何,当真是人间绝色?”

    若棠无奈的应付他,“嗯,我从没见过比她更漂亮更有气质的女人,我身为女子,都被她的美色震撼的喘不过气来——小舅你还是别见了,免得丢人。”

    “怎么说话的?”周厚元不满了。

    若棠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袖,又看了楚千岚一眼,周厚元这才老实了下来,好吧,当着楚千岚的面,拿他的生母来谈论,确实很失礼。“不过现在,你们想怎么办?难不成就坐在这里,等着宫里的回音?话说回来,那位贵妃娘娘还记得王爷身上有什么特征吗?”

    “我赌她是不记得的。”若棠猜测道。

    “怎么说?”

    “不知道,就是感觉啊。我觉得她不应该会记得这些,因为当年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她说着,忽然醒悟过来,略有些不安的掐断了话尾。

    楚千岚反倒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她当年根本没有想过要她生的那个孩子,迟早都会丢下他,自然不会费什么心思去记住那个孩子的身体上有什么特征。”

    更何况他的记忆里,好像也从没有过跟她住在一起过的记忆。虽然她对他总是很温柔很有耐心,但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她的怀抱于他而言是什么样的感觉。

    周厚元恍然大悟,“所以咱们留在这里等,是为了好好地打贵妃娘娘的脸?”

    你不是说这是你儿子吗?证据拿来啊?拿不出来啊?那你凭什么说这是你儿子?

    “此事是不是该越闹越大才好,这样琉国的百姓都知道你不是她儿子,你对她来说,就没什么用了吧。”周厚元出主意道。

    能这样打消淑贵妃的念头,那是最好不过的。

    若棠与楚千岚相视一笑,“这个么,自然会有人愿意代劳的。”

    周厚元正要问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就听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嚷声。

    紧跟着,百里文瀚的声音传进了众人耳里,“团团围在这里做什么?我听说大楚湘王爷屈尊来了此处,可是真的?”

    “殿下,这里并没有什么湘王爷。”拦住百里文瀚的侍卫冷汗都要下来了。

    百里文瀚眉眼一弯,“是吗?让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你是不是在敷衍我了。”

    “殿下,请您……请您止步。”侍卫硬着头皮拦着他。

    百里文瀚带来的人自然不悦的呼喝了起来,“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拦三皇子殿下,是不想活了吗?”

    那人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方,不住的磕头求饶着,“这是里头的吩咐,不让人进去的,殿下饶命,饶了小的吧。”

    “是什么人吩咐你的?九公主?”百里文瀚客气和蔼的对他说道,“既如此,你就让九公主出来,我当面问问她也好。”

    侍卫哪里敢进去啊,他奉的,自然是淑贵妃的命令,而不是九公主那小小的孩童。

    百里文瀚也不急着进去了,见寺庙里的香客都被惊动了,隔得远远地正往这边看着,便清了清嗓子朝着里头喊话道:“听闻是湘王爷来了琉国?昔日在大楚,承蒙湘王爷诸多照顾才能安然无恙的回道琉国,下王对湘王爷多有感激,今得知你来了琉国,怎也不叫人知会我一声,我也好略尽地主之谊嘛。”

    便有淑贵妃的人连忙说道:“怕是三殿下听岔了,这里并没有什么湘王爷,而是七皇子殿下。”

    “是吗?那请七弟出来见见我这个三个,不过分吧?”百里文瀚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笑吟吟的瞧着拒绝他的那名侍卫。

    那侍卫果然哑然,怎么可能将那个人请出来?恐怕请他出来更合他的意,让他当众否认狠狠打陛下与娘娘的脸?陛下又怎么饶得了他?

    “三殿下请见谅,属下等正在等陛下的旨意。”虽然冷汗直冒,但侍卫还是坚持拦在门口不让进。

    百里文瀚也不勉强,就站在外头,倏地提高了音量,“湘王爷,你我有些日子不见,当真不出来见见吗?”

    静安寺虽然香火不如护国寺旺,但也是传承了上百年的百年古寺,来此上香的,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虽然以女眷为多,但这些女眷,又多是朝中大臣家中的女眷,遇到这样的事,又如何会不好奇不议论?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三殿下非说里头的人是大楚的湘王,但那些侍卫偏又说不是湘王,而是咱们琉国的七皇子?”

    “说起来,七皇子是哪位妃嫔所出?怎的以前从未听闻过?”

    “说的还真是,这七皇子似乎从未在都城出现过,我平日里也没听老爷提起过。”

    “你们年纪尚轻,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这七皇子,乃是当年梁嫔所出,不过梁嫔身子骨弱,生下七皇子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母体不强,这孩子自然也就不怎么好,最后太医对陛下建议,说是行宫的气候有利于七皇子养病,故而七皇子打小就送到行宫去了,细细算来,也有二十年了吧。”

    “可七皇子既然在行宫,又怎么会出现在静安寺?”

    “这就不得而知了,想是身体大好,所以就会都城了?”

    “可若真的是七皇子,三皇子又为何要口口声声称里头的人是湘王爷呢?这分明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呐!”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也只有等里面的人出来,咱们才能知道真相了。”

    “快看,是宫里来人了,带了陛下的圣旨呢。”

    ……

    楚千岚早在百里文瀚在外边喊话时就要冲出去坐实他大楚湘王的身份的,不想拦着他不让他出去的几个侍卫,身手很是不错,虽说伤不了他,但几个人使出全力联手,还是将他困在了屋里。

    他出不去,自然就没办法让旁人看清他这张脸到底是大楚湘王还是琉国七皇子了。

    虽说还有声音可以喊话,不过只闻声不见人,也不容易取信他人。

    好在百里文瀚来了,又将大楚湘王的消息散布了出去,管他是湘王还是七皇子,大家短时间内,肯定会对这两个人物过分的关注,而他总能找到机会证明自己不是琉国七皇子的。

    若棠跟他商量过,现在可以小小的打淑贵妃的脸一下,但是也不能做的太过分,以免彻底惹怒了淑贵妃——现在这个阶段,还是要以周旋为主。

    就在这时候,宫里的圣旨到了。众人都跪了下来,唯有若棠与楚千岚两人不慌不忙的坐着没有动。

    若棠倒也不想这么扎眼,但楚千岚不让她跪,妇随夫唱,她也就免跪啦。

    小舅嘛,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查探消息去了。

    传旨太监恭恭敬敬的对楚千岚说道,“七皇子,陛下有旨,请您接旨吧。”

    楚千岚冷冷的眼风毫不客气的扫了过去:“七皇子?本王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琉国的七皇子了?”

    传旨太监冷汗都要下来了,哪里能想到要面对的是这么一位看起来邪魅猖狂的“这天下老子都没放在眼里的”主儿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的看向一道前来的淑贵妃身边的老嬷嬷。

    老嬷嬷眼皮也没抬一下,“公公,宣读旨意吧。”

    传旨太监又是一头冷汗,这陛下的旨意,他就这么随便的宣读了,会不会太损陛下龙威了?

    但此时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宣读了起来。

    圣旨的篇幅倒是长的很,先是皇帝发表了一通感概,什么“吾儿恢复健康,朕心甚喜”之类的,末了才终于念道,“父子骨肉分离多年,朕在宫里盼与吾儿共述父子天伦”云云。

    他抑扬顿挫的念完了,末了又硬着头皮喊道:“七皇子接旨。”

    楚千岚这回连哼都懒得哼一声,摆明他是不肯接旨的。

    此时随着传旨太监前来的老嬷嬷却抬起头来,浑浊却精明的眼睛里漾出笑意来,“七殿下,贵妃娘娘得知您突然回到都城,也十分关心挂念您,特派老奴给您送来一份礼物,还望七殿下不要嫌弃,收了贵妃娘娘的礼物后,就回宫见陛下吧。”

    她说着,示意身边的人将一只透着低调华丽的小檀木锦盒送了过去。

    楚千岚还是没动。

    老嬷嬷也不急,已然躬着身笑微微的说道,“殿下还是先看看吧,贵妃娘娘听闻殿下您寻这样东西已经很久了,因而早就为您准备好了。原是打算晚些时候再送给殿下的,娘娘说了,许殿下您一见了这礼物,便会欢喜的进宫见驾,那就不枉她提前将礼物送给您了。”

    楚千岚心里一动,与若棠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显而易见的沉凝之色。

    若棠紧紧闭了闭眼,方才对着楚千岚点了点头。

    楚千岚这才伸手,接过那方小小的锦盒,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掀,没有上锁的盒子便被打开了。

    里头静静地躺着一张小纸条。

    纸上用娟秀字体写着三个字。

    虽然早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这三个字仍是看的若棠与楚千岚睁大了眼睛。

    皇甫钟!

    他们辛苦找来找去的皇甫神医,居然在淑贵妃手上!

    且还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可见这个女人为了此时此刻准备了多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是得知若棠中了蛊毒后。

    她在现在抛出这样一个对若棠与楚千岚来说简直是天大好消息的筹码来,却并没有令两人感到开心。

    他们在彼此眼中,只看到了更加沉重的神色。

    若说前一刻,他们还觉得他们占了先机占了优势,那么现在,淑贵妃用一张纸条,不但打懵了他们,更让他们知道了,接下来的路只怕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艰难!

    淑贵妃只需要祭出这一个筹码,就足够叫楚千岚答应她任何要求跟条件了。

    若棠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恨段清漪,恨自己!

    恨段清漪将自己害到如斯地步,恨自己将楚千岚拖累至如斯地步!

    一旦他承认了自己是琉国七皇子,那么未来,那些他曾经经历过的、极度厌恶的事情,就又要再重新经历一遍。

    而且这回,还要被生下他的那个女人,当成争夺皇位的工具。只要她拿捏着皇甫神医,只要楚千岚不舍得放弃她的生命,他就要永远都被这个女人拿捏钳制!

    若棠将牙根都咬酸了,她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那张纸条,心里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恨意与怒气。她听见自己冷冷一笑,“这礼物我们不……”

    “这礼物我很喜欢。”楚千岚却语气平静的打断了她。

    若棠倏地看向他,不断对他摇头,“不要答应她……”

    楚千岚的神色比以往若棠见到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他看了若棠一眼,无视她哀求一般的神色,便又转过头去,对那老嬷嬷说道:“转告贵妃娘娘,她的礼物,我很喜欢。”

    他袖子下的手,轻柔又平稳有力的,一根一根掰开她死死扣住掌心的手指,而后坚定的握上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是不容若棠拒绝的强硬与霸道。

    他已经决定,再没有商量与回旋的余地。

    若棠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是为了她,他忍受着段清漪。又是为了她,他要委屈自己变成琉国七皇子。

    若棠怎么忍心?

    老嬷嬷喜笑颜开的看着楚千岚,“七殿下,接旨吧。”

    楚千岚干脆的走上前来,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圣旨,“可以了吗?”

    老嬷嬷与随行的内监侍卫恭敬的朝他弯下腰去,“恭迎殿下回宫。”

    ……

    “沈姐姐。”回去的路上,小公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若薇苍白的神色,眼看要到了百里文瀚的府邸,她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去牵若棠的手,瘪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一路都在出神的若棠这才回过神来,想要笑着安慰她一句,又着实笑不出来,“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小公主却根本不信她的话,“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怪我的,如果不是我硬要跟着你去静安寺,也不会发生那后头的事……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也很乱,那个人,他真的是我七哥吗?为什么他一开始不肯承认,非要说他是大楚的湘王爷?为什么后来他又承认了,我真的被所有的人跟事弄糊涂了。沈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不该问你这么多,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她全程都参与了,可却是云里雾里什么都看不分明的人。

    若棠要怎么跟她说呢?小姑娘虽然能够分辨善恶是非,可是那个人是她最亲爱的母妃,就算她说了,她也未必会相信她,何必再增添她的烦恼呢?

    已经有这么多人不开心了,多一个人开开心心的也是好的吧。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很多事情就能明白了。”若棠摸摸她的头,语气疲惫的说道。

    小公主见她这样,愈发觉得心里难受起来。刚才圣旨还没到时,她的眼睛里全是飞扬的神采,跟那个据说是她七哥的男子有说有笑,那么开怀的样子。可是当伍嬷嬷递上母妃送给七哥的礼物后,他们的神色就都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她心头的不安也愈发的强烈了起来,一把抓住若棠的手,近乎急切的看着她的眼睛:“沈姐姐,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母妃?母妃她……她到底对你们做了什么?”

    “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别问了吧。”若棠微微蹙眉,想着楚千岚大概已经进了宫,此时是不是已经见到了琉国国主跟那个表里不一的漂亮女人,因怀着对他的担忧,面对小公主时,语气自然就不那么好了。

    小公主咬着唇,神色黯然的松开若棠的手,低下了她那纤细的小脖子,呐呐道:“其实今日,我原是没有出宫的打算的,是……是母妃她提醒我,说最近怎么不见我出宫去玩,我这才想起有许久没有见到你。我……我现在也弄不懂,母妃她,她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我想相信她是无意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所有一切都不对劲,也许根本没有刺客,是他们知道那禅室有密室,知道密室里藏着人。而我,我就是,就是揭开这一切的那一双手——”

    她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莹如白玉的手指,声音渐渐哽咽了起来,“我看的出来,你们不想揭开这一切的,那个七哥,他也根本不想当我的七哥,可是这都是……都是为什么呀?”

    若棠叹息一声,到底看不得她这般可怜的模样,探手将她搂进怀里,“不要哭了,你也只是被人利用,我不会怪你的。”

    小公主小小的身子僵了僵,“你是说,我母妃她利用我?”

    “你虽然小,可是我知道你很聪明,很多事情你自己就看的明白,何必要问我呢?”若棠虽然不忍她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些,她也试图阻止过她,但显然并没有用。且皇家的孩子,又有几个能有她这么幸运,长到现在才不得不面对这些?

    比如她的哥哥楚千岚,他的黑暗人生,可是从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了的。

    若棠想,真是抱歉,她也不是救世主,又帮得了谁呢?她连自己都帮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