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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秀保离开寝室,躲在角落里的一名小姓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火急火燎地跑去秀赖的寝室。
“待了整整一个时辰?”秀赖攥紧了拳头。
小姓点了点头,低着头轻声答复道:“没错,小人一直在门外蹲守。”
“岂有此理,道貌岸然!”秀赖愤愤地锤了锤茶案,“真把我还当成小孩不成?!”
“主公息怒,毕竟殿内如何并无人知道……况且御所(征夷大将军的尊称,代指秀保)对主公和本家尚且忠诚,这时候若是挑明,恐对您不利。”端坐一旁,一直不曾插话的木村重成小心提醒道。重成的母亲是秀赖的乳母,自己本身也是秀赖青梅竹马的玩伴,这时候,也只有他敢劝说秀赖了。
“那可是我母亲!当年大野治长,现如今又……”秀赖仍旧气的直哆嗦,“难道我就只能任由他们这样肆意妄为,祸乱纲常?”
“时机未到,殿下。”木村重成劝说道。
“那你说,时机在哪里?”
“等殿下成为关白,才算是有些与幕府抗衡的政治资本,届时依靠关白的身份,重新举起丰臣氏、举起太阁的旗帜,召集太阁旧臣,倒是可以与幕府斗上一斗。”
“那岂不是还要继续忍辱负重、仰人鼻息?”秀赖不甘心道。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请殿下想想太阁早先发迹时遭受的磨难。”木村重成安抚道。
秀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的他,除了等待,还能做什么呢?
庆长十三年(1608年)五月,经过一年多的准备,秀保决定亲自率领使团前往顺天朝贡。此番进京,秀保准备的贡品甚是珍奇丰盛,据悉光是数量就足足超过彼年朝鲜最盛时的三倍之巨。不仅如此,秀保还精心准备了专供阁老重臣的礼物,其中尤以给老友邢玠的礼物最为贵重。
此时的邢玠虽在家丁忧守制,但已加封少保,在朝中威望不减,经过他的尽心周旋和此前数年的精心铺垫,加之内阁首辅朱赓的百般劝请,终于求得万历皇帝恩准,给予秀保一次独自觐见的殊荣。
之所以有此殊荣,其实与秀保连续四年进贡的黑匣不无关系。自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起,秀保都会不定期地在当年给明朝的进贡中添一黑漆描金楠木匣,独请内阁首辅、宫中内官检查安全无误后于次年腊月呈请万历皇帝查看(为此秀保没少给阁臣、宦官好处)。此匣做工巧妙精美,但内中仅有一折叠方正的纸条,每张纸条多则七字,少则四字:“泉州大震”“皇长孙由校生”“木邦失陷”“湖广、南直隶大水”,经查,皆为进贡次年所发生的之事,甚至连皇长孙的名字都预测的准确无误,这些都是秀保绞尽脑汁在记忆中搜寻到的明末大事。
万历皇帝对此甚是惊讶乃至惊恐,但因为不知秀保是何目的,前几年一直不动声色,直到第四次进贡,终于安耐不住提前打开黑匣,提前准备,将湖广、南直隶大水这场天灾降至最低。秀保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方才请求觐见,阁臣也就顺水推舟,促成万历皇帝与他单独见面。
秀保本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世,但念及关外建州女真日益强大,而明廷不以为意,遂不得已使出“黑匣”之策。自万历二十九年努尔哈建八旗制度以来,建州女真势力日渐强大,略地海西女真叶赫、乌拉等部,灭辉发,臣服蒙古内喀尔喀诸部(后者更尊其为神武皇帝),攻略野人女真大部,迫明辽东副将及抚顺所备御盟立碑,逐渐尾大不掉。
好在因为秀保穿越带来的历史变故,本该发生在两年前的李成梁放弃宽甸六堡之事,竟然延迟到了今年,且朝中对此争论颇大,万历皇帝一时无措。宽甸六堡迫近女真根据地,扼守了女真拓展的出口,是明朝辽东藩篱,防卫之前卫,意义重大。但李成梁以其孤堡难守为由,与督抚蹇达、赵楫奏请放弃。秀保本想等萨尔浒之战时再行进京,但得知此消息后,认为与其任由其壮大,不如尽早扼杀,遂决定不可再拖,看准今年十月努尔哈赤将率众进京朝贡,提前准备朝贡事宜,争取一次性解决此事。
秀保此番进京准备充分,除去藤堂高虎留守日本外,岛清兴和那须资吉等重臣皆随行,嫡子丰臣秀满也和菊姬一道同行,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不少上忍乔装随护,避免计划横生变故。
当年六月,在万历皇帝的特殊关照下,秀保得以直接在天津登陆,经陆路前往京师。时隔十三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秀保百感交集,虽说没有了高楼大厦、飞机高铁,但眼前这座天朝首善之地仍是当时最为繁华富庶的城市。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店铺,谁能想到,仅仅三十多年后,这里将因为大明、大顺、大清三个王朝的风云变化而残破不堪呢?
在礼部主客司的安排下,秀保一行在会同馆住了下来,知道秀保要接受万历皇帝的单独接见,这些官员们自是不敢怠慢,但凡有所需要,皆尽力满足。
按照礼法,各国贡使携带表文、贡物至京,多是在礼部大堂设案举行呈表纳贡仪式,使臣对案行三跪九叩礼,礼成后礼部将表文送给内阁转呈皇帝,贡物存在衙内。难得赶上大朝、常朝,贡使则可以随朝臣一起觐见,否则便是由皇帝决定是否召见,若皇帝特示优待,使臣还可以进入大殿接受赐坐赐茶,翌日使臣到午门谢恩后返国。
秀保显然属于后者,且不同于其他使臣在皇极殿接受召见,秀保则是被安排在了武英殿。
六月十六日,清晨六时,秀保着御赐冠服随内臣进入大内,在武英殿等候些许后,万历皇帝,这位时年四十五岁的大明天子,由于身材肥胖且有足疾,遂在宦官搀扶下缓缓入室坐定,随后便屏去左右,独留秀保于室内密谈。
谈话的内容后世不得而知,但据守在门外的太监所说,两人从清晨一直谈到深夜,万历在室内时而怒骂,时而拍案,时而叹息,众人几次想进入屋内,都被他骂了出去,这场面别说这些小太监,就连那些年过花甲的阁臣都没有见过。